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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的湯藥不斷灌入之後,皇后終於在亥時一刻清醒過來。皇后的臉色不復方才絕望般的死白,反而多了一點點珊瑚色的紅暈,人也有了力氣,可以慢慢說出話來了。
她輕微地咳嗽幾聲,隔著薄薄的素紗屏風,看見外頭一道明黃的影子,知道是皇帝守在外邊,她齏粉般碎涼的心頭微微一暖,吃力地道:“皇上……”
齊魯聞言出來:“皇上,皇后娘娘醒了。您……”
皇帝的神色痛苦而疲憊,手邊的濃茶喝完又添上,已經好幾回了。他聽得齊魯來請,便起身道:“朕去看看皇后。”
皇后的殿閣中有濃重的草藥氣味,混著一個女人行將就木時身上散發出來的頹敗氣息。那種氣味,好像是深地裡開到腐爛的花朵,豔麗的花瓣與豐靡的汁液還在,卻已露出黑腐萎靡的跡象。
皇帝陡然升起一股憐憫與悲惜,卻亦不自覺地想起,他去看望晞月時,晞月臨死前的那副樣子。晞月垂死的面孔與皇后的臉漸漸重疊在一起,皇帝蹙了蹙眉頭,嘴角蘊了一縷徹寒之意,還是坐在了皇后床前,溫沉道:“皇后,你醒了?”
皇后的眼角滑落兩行清淚,綿綿無力地滑過她蒼白而發皺的面龐,緩緩道:“皇上,臣妾與您結髮多年,經此一劫,即便太醫不說,臣妾也知道自己壽數無多了。可臣妾不承想,一睜開眼來還能一眼看到您在身邊。皇上……臣妾,臣妾真的很高興。”
皇帝的語氣輕柔得如同三月的風,熨帖而暖融:“皇后,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好好兒歇著,你只是落水後受驚,養一養便會好的。”
皇后想要搖頭,但此刻,搖頭對她而言業已是十分勞累之事,費了半天力氣,她也不過是輕輕地偏了偏頭:“皇上,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臣妾無福,無法為您留住嫡出的阿哥。如今至少璟瑟已經有了好歸宿,臣妾請求皇上,不要因為臣妾離世,而讓璟瑟守喪三年再出嫁。明年,明年就是個好年頭。再不然,就當她早就嫁去了蒙古,明年只是補上婚儀罷了。她已經十七了,從前是捨不得她嫁人,如今卻是耽擱不起了。”
皇帝頷首,眼角有微亮的淚光:“璟瑟是朕與皇后唯一的嫡出之女,朕一定會好好疼惜她。皇后安心即是。”他沉吟片刻,似是下了決心,“再不然,朕就破例准許璟瑟出嫁後可另立府邸,與額駙留駐京師。”
皇后眸中一亮,頗有歡欣之意:“臣妾多謝皇上。皇上,可臣妾還有一事相求。臣妾自知無福,上天不肯垂愛,只怕是時日無多了。”她掙扎著想要撐起身子,卻也實在是無能為力。皇帝伸手扶住她半邊身體,欲要出言相勸,卻見她一臉執著,只得道:“皇后有什麼話,但說便是。”
皇后依著皇帝的手臂,分明覺得他的手不甚用力,雖是扶著自己,卻有著剋制的距離和力氣。這些年,他與她,名分上是結髮夫妻,可這份相守之情,何嘗不是如此?這樣健碩而溫熱的身體,卻從來不是隻屬於自己的。皇后油然而生無限悽苦之意,只覺得半生好強之心,盡數化作了一攤灰燼。無數言語掙扎著要從她舌尖蹦將出來,喘息了片刻,方能定住心神:“皇上,臣妾自知不久於世。雖然舍不下與皇上多年情意,但臣妾亦知,天際不可無月,後宮不可無主。”她仰起身,保持著最後一絲皇后的尊嚴,鄭重道,“臣妾以執掌鳳印的六宮之主身份,向您舉薦繼後人選。純貴妃蘇氏誕育皇子,於社稷有功,勤謹侍奉,溫厚襄贊,她的德行足以在臣妾身後執掌後宮,繼任皇后。”
皇帝眸中一涼,像是秋末最後的清霜,覆上了無垠的曠野。他依舊含著最溫和得體的微笑,讓人不自覺地生出親近之意:“皇后多慮了,你會好起來的。”
皇后咬著暗紫的下唇,勉力搖頭:“臣妾知道,臣妾是不能了。臣妾的二公主、二阿哥和七阿哥都在下面等著臣妾了。皇上,純貴妃她……”
皇帝的笑意沉了沉,勉強再度浮起:“皇后,這些事不該是你思量的。皇后不僅是一個稱呼,一個身份,更是朕的枕邊人。那是朕該量度的事,而不是你。”
皇后的面色逐漸發青,像一塊碧色沉沉的玉,卻無半點潤澤的光華,她笑容悽苦如殘葉瑟瑟:“皇上,恕臣妾多嘴一句。純貴妃、舒嬪,哪怕是您要另選女子為中宮,臣妾都不擔心。可有一個人,斷斷不能。”她眼中閃過一絲隱忍而怨毒的光芒,“嫻貴妃出身烏拉那拉氏,先帝的景仁宮皇后有多惡毒,您是知道的。這樣的女人的後裔,斷斷不能入主中宮。”
皇帝還是那樣平靜的口吻,卻多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冷漠:“皇后,朕說過,你是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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