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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忽然大慟,他的疏離,原來就是她的絕望。那樣前所未有的絕望,盤根錯節佔據了她行將碎裂的身心。“皇上,您對臣妾若即若離,臣妾從來也抓不住您的心。臣妾知道您要取笑了,可您想過沒有,尋常婦人抓不住夫君的心也罷了,可臣妾是皇后,六宮的人堆到一塊兒,臣妾站在峰巔上。臣妾沒有什麼可以依憑的,若您的心意變化,臣妾所擁有的貌似安穩的一切便會煙消雲散。”皇后的哭聲哀怨沉沉,她本是虛透了的人,如何經得起這樣激烈的情緒,不得不躺在床上仰面大口地喘息著,如同一條離開水太久的行將乾枯的魚。

殿閣裡靜極了,青雀舫偶爾隨著水面的波動均勻而和緩地起伏,像遙遠的時候母親輕輕搖晃的搖籃,催得人直欲睡去,直欲睡去。鎏金燭臺上的紅燭燒得久了,燭淚緩緩垂下,嗒一聲,嗒一聲,累累如珊瑚珠一般。

皇帝靜靜側耳,聽著周遭細微的響動,良久,他亦動容:“皇后,你從未對朕說過這麼多話,從來也沒有。所以竟連朕也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不安穩,這樣害怕。只是皇后,一個人的願望不能太多,太多了,連神靈都不會庇佑。朕自己不是嫡母所生,自小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格外盼望自己的太子能是皇后嫡出。所以朕敬重你,容忍你,也疼惜你所生的兩位阿哥。哪怕永琮還在襁褓之中,朕也已經有立儲之意,這些你都是知道的。為著阿哥們來日的名聲,許多事,朕都睜一眼閉一眼,只作不知。”皇帝忽然放緩了聲音,俯下身子,略帶神秘之色,在皇后耳邊低語如呢喃:“其他的事也罷了,朕聽過只當是髒了耳朵,掏乾淨便是。但過些日子就是哲憫皇貴妃的生辰了,朕一直很想問問你,你的族姐諸瑛,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每逢她生辰死忌,你便沒有一點不安麼?”

彷彿有驚雷隆隆滾過天靈之上,皇后身體劇烈地一震,睜大了渾濁含淚的雙眼,顫聲道:“皇上,多年來宮中一直傳言是臣妾嫉妒諸瑛生下長子,所以害死了她!原來您也是這麼想的!”

皇帝俊挺的面龐上疑雲深重:“那麼阿箬呢,既然阿箬受你安撫指使,那麼玫嬪和怡嬪的孩子枉死,自然也是你了,是不是?”

皇后的聲線陡然淒厲,高高拋向雲際,復又舉起右手指天道:“臣妾發誓,臣妾用富察氏全族百年的榮耀和福祉發誓,諸瑛之死,絕非臣妾所為!而玫嬪與怡嬪之子的的確確是嫻妃所害,不幹臣妾的事!”

皇帝伸出手,輕緩地握住她指天發誓的右手,溫和道:“皇后真是病糊塗了。誓言若是有用,朕還要綱紀法度做什麼?”

皇后失血的雙唇劇烈地顫抖:“臣妾一生所為,無一不是為了保全富察氏尊貴的榮光,為了對得起富察氏列祖列宗用血汗換來的榮光!不到逼不得已,臣妾何必置人於死地,留下威脅富察氏全族的嫌隙?皇上,臣妾愛子私心,是想讓永璜自生自滅,也曾故意縱容永璋嬌生慣養,可臣妾從未想過要他們死啊!更遑論除去玫嬪、怡嬪之子!她二人出身微賤,便是生下皇子又如何,也斷斷不會動搖嫡子之位,臣妾費這個心做什麼?”

“做什麼?”皇帝輕嗤一聲,“你自己已經說得明明白白,是為了你心心念唸的富察氏一族!如懿的姑母是先帝皇后,你一直忌憚她的出身,也不喜她的性子。除了玫嬪與怡嬪之子,順帶著也除了如懿,豈不合你心意?再者,玫嬪與怡嬪出身低賤,那麼如懿和慧賢皇貴妃若誕下皇子,你便會覺得是在動搖嫡子之位了吧?哪怕對著一直順服你的慧賢皇貴妃,你不也賜了她那麼珍貴的翡翠珠纏絲赤金蓮花鐲以防來日麼?便是如懿進了冷宮,蛇咬火焚,飲食加害,你不也做得得心應手!”

有片刻死寂,幾乎要逼得人發瘋。皇后啞聲笑了起來,似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悽然呼道:“是,臣妾是防著身份高貴的寵妃生子,是深恨如懿從前的張揚而在她入冷宮後加以挫磨,也曾因為高氏告訴臣妾如懿在冷宮詛咒永璉而欲殺之洩憤。可冷宮失火之事,如懿中毒之事,臣妾真心不知!”她恨到了極處,惶惑地望著四周,枯瘦的手如雪中的殘枝緊緊牽纏著床帳上垂落的杏色絞銀線流蘇。那流蘇原是極韌,勒得她的手割出或青或紫的印痕,皇后死死攥著不放,彷彿只有如此,才能撐住自己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似的。她原本溫和端莊的杏眼睜得滾圓,幾乎要核突暴出,她淒厲地嘶聲道:“這些事,是誰害臣妾?是誰要害死臣妾?”

“誰要害死你?”皇帝忍無可忍,鄙夷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便是自己害死了你自己!”

皇后的目光倏地一跳,驟然死死盯在皇帝身上,由炙熱而至冰冷,她的神情近乎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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