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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興應承著匆匆往門外走。
纖月透過窗欞望外頭,雪若亂舞梨花,怕他忘記攜傘,手扶著腰緊跟出去。
一時無人,舜鈺環顧四周,果在香几旁擱著一隻紅木雕花箱籠。
她將箱籠拎起擺至桌面,鑰插鎖眼中未拔,抬手揭開蓋子,內是五層小屜,抽一層,頓時暗自吃驚,但見寶簪明璫、翠瑤玉鐲鋪滿;抽二層金琯玉簫數根,抽三層盡是黃白細軟,再抽一屜顆顆貓眼石、祖母綠等奇珍擠挨,最下層吳綾蜀錦疊堆。
一箱之資實難估算定價。
舜鈺拿起拆封信箋來看,秀潤華美的臺閣體,竟是陳瑞麟筆跡。
僅寫寥寥數語,此為他全部積攢奉與五弟,嘆萬事不由人算計,一生皆是命安排。
自滿門抄斬後,他便似孤雁斷翼、白玉陷泥,低賤入塵而無掙扎之力,如今知五弟安好在世,欣喜間又自慚形穢,再無苟活之念,日後如遇大難,可尋沈二爺避禍云云。
享來苑的大火是他給自已的一場祭禮,在親人重逢時。
舜鈺面龐浮起一抹淒冷酸澀之色,將信箋放回原處,按蓋闔緊,落鎖取匙,再回床榻邊,握緊梅遜冰冷的手掌。
小紅領著個大夫進來,舜鈺避讓,他捏了梅遜左右手診脈,又細瞧顏面,只道是情緒過激所致,兼有風寒症,開個方子吃兩劑藥便可愈了。
舜鈺聽他說的輕描淡寫,愈發心焦煩亂,讓小紅賞他幾百錢打發走了。
又過去半個時辰,聽得院裡大門開闔,及婆子嘀咕說話聲,以為是秦仲被接來,她喜著臉面跑出房去迎。
站廊上卻怔了怔,如迎頭澆潑一瓢涼水,隨秦興來的原不是秦仲,卻是秦硯昭,見他頭戴方巾,還穿著緋紅官袍,披織錦鑲銀鼠毛斗篷,踩踏積雪迅步而來,轉瞬已離她近在咫尺。
舜鈺只得上前見禮,轉而蹙眉訓秦興:“讓你務必請姨父來給梅遜問診,怎卻勞煩表哥雪天裡跑這一趟?”
秦興見主子神情不霽,正欲回話,秦硯昭拂去一肩冷雪,慢道:“你莫怪責秦興,父親在宮裡已數日未回,我雖不及他醫術高明,卻自幼耳濡目染,兼有些悟性,還算是精通醫理......若我看不好,你再另請高明罷。“
語畢即掠過她,徑自朝房門走,婆子連忙打起氈簾,舜鈺抿抿嘴唇,跟隨在他的身後。
秦興搬來杌子,伺候秦硯昭坐了,他拉過梅遜的手把脈,左右輪換,凝神細診半刻,再觀梅遜臉色,掀眼皮察目,方直身看向舜鈺,道診療已畢,同去外間說話。
舜鈺領他回自已宿的正房,請他坐於熱炕上,自個則挨炕邊椅坐了,劈頭便問梅遜此疾還可治得。
秦硯昭目光濯濯,看著她笑了:”不先給我盞茶吃麼?這般寒的天.....。“
舜鈺抑著惱人心思,稍頃小紅端來滾滾的茶,秦硯昭接過吃幾口,這才道:”觀梅遜脈象,左寸脈位淺顯表虛,顯見曾因久病而致陰血衰少,陽氣不足;右寸脈位較深裡虛,臟腑虛弱且氣血陰滯。“
”剛瞧他面色潮紅,短氣,盜汗,然手足似冰。實為情志過極,心失所養之疾。“
”梅遜突遭變故,耗傷心陰以致虧虛、心火則亢盛,他本就體虛贏弱,一時怒火攻心、承受不住而昏厥,倒毋庸憂慮,半個時辰後會自醒轉,接下數月需靜心調養,才能痊癒。“
舜鈺知曉他有些能耐,此時一聽所言非虛,面色緩和下來。
自去取了筆墨紙硯,請他擬個藥方出來,秦硯昭邊思邊落筆,不多時即寫好,舜鈺道謝,接過方子連帶瞟兩眼,寫得有草決明、鉤藤及白芷等,皆是補益心脾之物,遂喚過婆子拿好方子,速去買藥來煎給梅遜吃。
小紅欲跟隨婆子一道退下,卻被舜鈺喚住來斟茶,她曾在鋪子賣胭脂,擅懂人心,兩下眼色看過即會了意,隻立在側邊伺候。
秦硯昭看看窗外,橫著一枝紅梅初綻,在漫天飄雪間顯得猶為鮮烈,他收回視線,想說什麼,遠近許多事又不知從何說起,舜鈺也不吭聲兒,一任滿室的沉默。
半晌,他似不經意地問:“你與沈尚書龍陽緋聞,已是滿朝文武皆知,你自己知曉麼?“
舜鈺心不在焉的頜首,秦硯昭冷了眸光,又問:”百花樓那晚,你被沈尚書抱進房中苟且,可是真事?“
聽得此話,舜鈺收回神思看他,不由笑了笑,忒是有趣,他這甚麼表情,如捉姦的妒夫......。
莫說無苟且,即便是有,他如今也失了資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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