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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臻大驚之後，立即按住兀烈的傷口，不管不顧地將藥粉悉數撒上，又手忙腳亂地親手為他包紮，語氣森然地威脅道：&ldo;兀烈，你若敢死在此處，朕絕不會當你是為國盡忠，絕不會賜你死後哀榮…&rdo;說著說著他便帶上一絲哽咽：&ldo;是朕輕率大意，誤中敵計…方招此大禍，累及關中子弟。&rdo;所有人因他這一句話而齊刷刷地雙膝跪地，卻難掩淒涼神色‐‐慕容垂十面圍城，他們固然插翅難飛，援軍卻也難以破陣而入，假以時日，他們會不會就此被人遺忘，埋骨他鄉？&ldo;我本是匈奴馬賊，不知父母不講恩義，是陛下提拔重用方有今日…&rdo;兀烈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的嘴唇哆嗦著道，&ldo;當日在涼州關山若無陛下，兀烈已成亡魂。我死不足惜，只恐陛下雄圖霸業止於長子，恨何如之！&rdo;眾人回想往昔金戈鐵馬攻城陷地的快意，對比如今朝不保夕任人魚肉的慘況，俱是潸然淚下，任臻狼狽地抹了抹沾染血汙的臉，這一次他當真是悔恨交加‐‐他後悔不聽人勸，後悔自以為是，後悔自己從來興之所至便為所欲為卻總不去想周遭的人如何善後如何擔驚！人群之中不知誰低聲問了一句：&ldo;援軍…還會來嗎？&rdo;這話問的委實大為不敬，卻如一道閃電劈進了所有人的心頭‐‐若慕容衝有個萬一，貴為親王又握有重兵的慕容永無疑便是下一任的西燕皇帝‐‐古往今來，為皇位兄弟鬩牆反目成仇的還少嗎？如果本國軍隊都放棄救援，那普天之下，他們還能指望何人？任臻緩緩地放下兀烈，沉聲道：&ldo;會，一定會。&rdo;他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這種危如累卵的情勢之下，他是這支殘軍唯一的支柱了：&ldo;既然突圍無望，便只能固守待援。將戰馬殺死充作軍糧，今日起自朕以下改為一日一餐，全軍輪哨，日夜警戒，死守到底，誓不投降！&rdo;城內艱苦撐持，城外亦是心急如焚。謝玄的北府軍經連日苦戰，終於攻破軹關，然後慕容麟部在被逼退十里之後復又捲土重來‐‐可見慕容垂軍令如山，定要奪回這處舉足輕重的關隘。雙方在軹縣附近反覆拉鋸，各有傷亡，直到北府軍營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劉牢之虎步而來，在謝玄面前抱拳跪下，口稱謝帥‐‐方才他幾乎認不出這位曾如翩翩謫仙一般的俊朗儒將了，就是當年的淝水之戰，謝玄也不曾如此狼狽而疲敝。謝玄望了一眼這個自己親手提拔如今獨當一面的大將，自然知道他遠道而來，不會只為了向他請安問好。果然劉牢之寒暄已畢，便拿出聖旨宣讀‐‐上言謝玄一路征伐，朝廷恤其勞苦，今擬由劉牢之暫代北府之帥，率軍撤離軹關，轉攻洛陽。話音剛落，全場一片死寂。縱是劉牢之這麼個粗豪漢子也漲紅了一張紫膛臉，不安地賠笑道：&ldo;都督自然還是北府軍的統帥，朝廷只是命末將暫攝此位，待取洛陽之後即奉還帥印。&rdo;謝玄站起身來，平靜地道：&ldo;北府軍非我謝氏私屬，自然服從朝廷調遣。&rdo;他命人將印信虎符取出，交予劉牢之‐‐他也根本不懼劉牢之會越俎代庖，自此擅權，只要他生而未亡，北府之帥便不做謝玄的話斬釘截鐵，毫無轉圜，劉牢之不敢多說，愧然而退。良久過後，謝玄面前還站著個不肯離去的青年將領，為首的，便是參軍劉裕。但見他躬身抱拳道：&ldo;末將等願追隨都督！&rdo;謝玄神色微動：&ldo;你可知此舉等同抗旨？&rdo;&ldo;至多不過是褫奪官位，貶為庶民罷了！&rdo;劉裕堅定地道，&ldo;我等出身寒族，若非都督提拔，至今還是市井之徒，談何從戎報國，出人頭地？都督之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何況如今我們私下參戰，已與國朝大事無礙，更是沒有了顧累，大不了痛快一場再從頭來過！&rdo;謝玄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堅毅的青年半晌，他頷首道：&ldo;好。那謝某就承各位的情了！&rdo;往日他雖賞識劉裕，卻總忌他陰謀藏奸心機太深，將來恐難轄制，所以西征譙縱之時他寧可越級提拔才具、職銜都不如劉裕的朱齡石挑大樑，也不敢輕易舉薦劉裕為將，任其大展拳腳，一飛沖天。如今看來，他城府或許有之，卻到底未失赤子之心、感恩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