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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甘元柬出門前往鴻臚寺的時候,天公似有所感應,旱地驚雷,暴雨如注。
“賊老天,湊得甚熱鬧”甘元柬心緒不佳,低聲咒罵了一句,踏步上了馬車,夏日裡雷雨都是常見,甘元柬沒有當回事兒。
抵達鴻臚寺之後,便令人去國子監,將吐蕃世子赤德祖贊召來。
國子監沒有留難,只是派了個司業隨行。
赤德祖贊本人,也沒有牴觸,只是面上,一直掛著詭異的笑意。
昨日夜裡,他收到了兩封信。
一封信來自他在天朝最親密的摯友,廬陵縣公、羽林衛將軍權竺。
權竺給他描述了兩種前景,一種是論欽陵內附成功,高原北部的領地不變,勢力擴張到吐谷渾和西峪石谷城,實力更強,成吐蕃心腹大患,另一種是論欽陵與天朝兵戎相見,不只高原北部的領地會吐出來,天朝還可以代為出手,將他徹底剪除。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世上無不變之事物,亦無不變之立場……今妖孽橫行,我兄步履維艱,論欽陵除與不除,在兩可之間……若不得不放棄初衷,長論欽陵志氣,實乃情非得已……彼時,為消耗羈縻論欽陵,則天朝不得不兵鋒南向,裹挾論欽陵征伐高原之南,此天朝利益所需,萬勿因此生怨……”
“形格勢禁,風水流轉,唯有一事,可稱不變,大周之天兵必將有事於高原,論欽陵耶?邏些城耶?請君自擇”
權竺的信,與他的人一樣,醇厚真誠,娓娓道來,推心置腹,說得很透徹。
赤德祖贊不懷疑他所說的後果,是否有危言聳聽的成分,他對權策在天朝朝廷的地位有清晰的認知,權策主掌外藩大政,他如果被迫在論欽陵一事上讓步,那麼後續的事宜,任何人都要向他尋求妥協,以全規制體面,包括天朝皇帝陛下在內。
他的壓力如同山巒一般巨大,他從未想過,作為一個在千里之外求學的質子,竟然有決定邏些城命運的一天。
他知道要做出最符合吐蕃利益的選擇,但那個選擇,又對自己的未婚妻子太過殘酷。
他不是沒有想過聯合岳父梁王武三思,與權策對抗,但可惜,武三思以嫁女給蠻荒胡種引以為恥,何況他被迫嫁女,也是與權策政治鬥爭落敗的產物,從來不曾對赤德祖贊假以辭色,梁王府更是對他緊閉門戶。
第二封信,來自他的表姐,沒廬氏協爾。
這是一封混亂的信。
沒廬氏協爾認為,吐蕃的土地和族人,都應當歸於邏些城,外人不應當插手。
話鋒一轉,卻又說,萬不得已之下,維護邏些城免遭天朝戰馬的鐵蹄踐踏,是他們這些在天朝腹心之地的族人,最最優先的責任。
最後,她惡狠狠痛斥了論欽陵的分裂行徑,正是他為了家族利益的背叛,才讓吐蕃人成為了天朝掌中的玩物,生死不由自主,是吐蕃的恥辱,他的靈魂應當承受雪域神山最殘酷的刑罰。
出奇的,赤德祖贊完全理解了沒廬氏協爾的紛亂內心。
她與自己一樣糾結,因為她也有個天朝的未婚夫君,那位是權策一手拉扯起來的,他的立場可想而知。
心頭水深火熱,赤德祖讚的笑容卻愈發燦爛了。
下車的時候,雨勢仍舊很大,侍從高舉著雨傘為他遮擋,他推開了侍從的傘蓋,空氣中燥熱,雨滴冰涼,拍打在臉上,竟有幾分快意。
彷彿一夜之間,他便長大了,他懂得了使命,懂得了世道國運的艱辛,更甚於個人沉浮。
“赤德祖贊,見過大鴻臚”面前的人,是他岳父武三思的人,他不知道甘元柬這次召見,是要對自己做什麼,但他知道,自己是要對他做點兒什麼的。
“世子免禮”甘元柬欠了欠身,坐直了身子,肅容嚴整,掃了一眼他身上的雨水,蹙起了眉頭,“可是執役有所疏忽?讓世子淋了雨”
“並非如此,是赤德祖贊走得急了,不妨事的,天朝有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淋淋雨,也是沐浴天朝恩化”赤德祖贊說得很周全,滴水不漏。
甘元柬挑了挑眉頭,似是有些意外,輕咳一聲,隨意道,“世子在京求學,本官一向少了關照,是本官的過失,世子在天朝也有兩年餘了,所得最深為何?”
赤德祖贊沉默了一會兒,沉聲答道,“所得最深,是權相爺的一首詩”
“哦?哪首?”甘元柬饒有興趣。
“我記不太完全,只有兩句印象深一些,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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