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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從前常說我愛憎過於分明,總按自己的喜惡去看人,難免流於武斷。當年不以為然,如今回頭看來,恍然有汗流浹背之感。

若不是我一向對胡光烈抱有陳見,厭惡他暴躁無禮,貪功好利,又怎會如此輕率地做作判斷,僅僅因胡光遠之死,因胡瑤一紙密詔就認定了胡光烈會反。

遮蔽了眼睛的,往往不是外人佈置的假相,而是自己先入為主的偏見。

當日守軍相繼戰敗,蕭綦追究防務鬆弛之責,嚴斥胡光烈,罰去他半年俸祿,令他閉門思過。

眼見紛亂已起,我擔心胡光烈受罰不甘,多生是非,便溫言勸蕭綦道,“總要給人留三分顏面,你這樣罰他,未免過厲了。”

蕭綦淡然道,“你也覺得過厲麼,那我再變本加厲一些,如何?”

果然他次日便令宋懷恩接掌京中政務,準備北伐,朝野震動。

卻聽聞胡光烈被禁足府中,日日縱酒,大吵大鬧。

胡黨眼見失勢,紛紛倒向右相,爭相獻媚於宋懷恩,宋黨風頭一時無兩。

胡宋二人多年紛爭不斷,固然有舊怨之隙,名位之爭,亦有蕭綦的微妙安排,令他二人相互牽制,互為制掣,以此平衡全域性。我深知蕭綦不會一味偏袒,或抑或揚,總有他的道理。果然,十日之後,蕭綦頒佈親征詔令,命胡光烈為前鋒,統領十萬精銳。

我問他,之前一力打壓胡黨,可是有意挫他戾氣?

蕭綦卻道,“我不過試他一試。”

“試他?”我詫異萬分,轉念一想,隱有忐忑之感,“你疑他有異?”

蕭綦的目光莫測深淺,“有些事,用眼睛看或用心看,全然不同,明面上的東西未必是真。。”

“王妃?”

魏邯這一聲將我驀然喚醒,回過神來,夜風涼透,火光烈烈,哪有蕭綦的身影。

霜冷鐵甲夜,徵人猶未還……一念至此,心中酸楚莫名,我側過臉,任夜風吹乾眼底潮意。

昔日同袍手足,蕭綦也並未全心信賴過他們。

唐競一早已經引起他的戒備,而胡光烈是最早令他消除疑慮的人。他以一再打壓相試探,若非相信了胡光烈的忠心,也不會將十萬大軍相托。

真正讓他拿捏不定的人,卻是宋懷恩。此人心思細密,藏而不漏,人前人後全無破綻。蕭綦不是神人,做不到無所不知,只怕他最初也曾舉棋不定,是以不敢將他派上陣前。兩軍交戰之際,稍有不慎,便是禍及家國。那時一切未明,而我生產在即,本已面臨極大的艱難……他不願讓我再承擔更多焦慮,終究沒有將自己的疑慮告訴我。或許那時,他也存了僥倖之心,希望一切太平。

想起他出徵之前一再問我會不會怨他,此時我恍然明白,他的歉疚不僅僅是因為拋下我獨自承受生育之險。那時他已經權衡過輕重,明知京中可能危機四伏,也只能選擇先抗擊外寇,而將內亂暫且壓下。他留下宋懷恩在京中,也留下魏邯暗中監視他的動靜。他北上親征,與突厥交戰在前;而我留守京中,獨自面對一切風浪……他相信我,如同我相信他,此時此際,我們才是真正的並肩而戰了。

想起種種前情,我與魏邯都沉默了下去。

魏邯嘆了口氣,“胡光遠一念之差,雖是罪有應得,卻也可惜了好好一個年輕人。”

我苦笑道,“人非聖賢,胡光烈又何嘗沒有貪弊之舉,王爺也知道他在軍中素有斂財的毛病……只是他懂得輕重,不至犯下大錯,王爺也裝作不知而已。”

魏邯搖頭道,“老胡最大的毛病就是貪財,當年討伐南疆七十二部,他第一個衝進南蠻王宮,竟偷偷藏起了王杖,被宋懷恩告到王爺那裡,說他私藏王杖,有窺上不臣之心。王爺一問之下,才知他是貪圖那王杖上鑲的碩大一塊祖母綠,早將寶石撬下,王杖卻作廢物丟了。”

我沉默片刻,終於忍俊不禁。

胡光烈雖然貪財,也不過是貪圖小利,比起昔日朝中豪族權貴的胃口,只是小巫罷了。我早已見慣宗親們的饕餮之相,動輒侵吞數萬兩之巨,少於千兩根本不屑受之。蕭綦主政之後,狠挫朝中貪弊之風,昔日鉅貪或貶謫,或徙放,或賜死。然而蕭綦並未徹底追查,也未趕盡殺絕,給一些為惡不深的官吏留了條生路。

這正是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把人逼到絕處,也就無人替你效命了。

胡光烈的小貪也在他縱容之中,他曾說,“貪財之人,往往惜命惜福,反倒少了野心。”

比之胡光烈,宋懷恩操行廉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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