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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雙眼越發幽黑,深不見底,似籠罩了濃霧。

四目相對,各自失神。

“不要動。”他蹙眉,按住我肩頭,轉頭傳喚大夫與侍女。

大夫、醫侍、婢女匆匆進來,滿屋子的人忙著端藥倒水,診脈問安,耳邊一片頌吉之聲。

料想我此刻的樣子一定慘淡難看,轉頭向內,不想被他看見。

大夫診脈片刻,連聲恭喜大安。醫侍端了藥上來,兩名侍女上前欲將我扶起。

卻聽他道,“藥給我。”

他側坐榻邊,極小心地扶起我,讓我靠在他胸前。

陌生而強烈的男子氣息將我包圍,隔了衣襟,隱隱感覺到他的體溫

“這樣舒服麼?”他扶住我肩頭,低頭凝望我,目光溫和專注。

我頓覺臉上發燙,慌忙低眸,不敢看他。一場傷病竟將我變得這樣膽小了,我低頭,忽覺暗惱,為什麼要怕他……一時倔傲心起,我驀的抬頭,迎上他目光。

原來他是這樣子的……輪廓如斧削,濃眉飛揚,深目薄唇,不怒自威。

“看夠了麼?” 他看著我,不掩揶揄,“看夠就喝藥吧。”

我連耳後也發燙起來,只怕臉上已是紅透,索性大大方方將他從頭看到腳。

“如何?”他含笑看我。

我淡淡轉頭道,“並沒有三頭六臂。”

他朗聲大笑,將藥碗遞到我唇邊,一面看著我喝,一面輕拍我後背,落手極輕,也笨拙之極。

我低頭喝藥,背後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心裡不知為何,軟軟的,似塌下去一個地方。

藥味很辛澀,我皺眉喝完,立即轉頭道,“蜜水。”

“什麼?”他愕然,我亦呆住……往日在家,母親知道我怕苦,每次喝過藥,總是立即遞上雪蓮蜂漿調製的蜜水。我低頭,想起母親,想起父親和哥哥,淚水不由自主湧上。

淚水墜落,濺在他手背。

一路兇險,命懸頃刻的關頭,都不曾落淚……而此時,在他面前,我竟無端落了淚。

他沉默,放下藥碗,伸手替我拭淚。

手指觸到臉頰,我一顫,隨即低下頭,任由他掌心粗礪的面板撫過我臉頰。

“沒事的。”他柔聲道,“良藥苦口,睡一覺醒來傷勢又會好很多。”

口中藥味仍覺辛澀,心頭卻不那麼酸楚,漸覺溫暖安穩。

“睡吧。”他將我放回枕上,握住我的手,點點暖意從他掌心透來……我有些恍惚,不知是藥效發作,還是一時錯覺,眼前模糊見到小小的子澹,如幼時一樣伏在我榻邊,踮起足尖,伸手來摸我的額頭,趴在我耳邊細聲說,“阿嫵妹妹,快些好起來。”

鼻端一酸,我睜眼看他,卻見子澹的面容漸漸模糊,隱約顯出蕭綦的眉目。

在此刻,是誰撫著我額頭,又是誰在握緊我的手……

之後數日,我總在藥效下整日昏睡,內傷舊疾似乎日漸好轉。

偶爾清醒的片刻,我會期待從侍女口中聽到蕭綦的訊息。

但是,他並沒有來過,自那日離去就沒有再來過。

只有一名姓宋的將軍,每日都奉命前來詢問醫侍,將我的情形回報蕭綦。

侍女說王爺軍務繁忙……我默然以對,分不清心中晦澀滋味,究竟是不是失落。

或許原本就不該存有期許,或許什麼都沒有改變,他仍是他,我仍是我。

清醒之後,我最想知道兩件事,一是京中是否已經得到我脫險的訊息,父母是否已安心;二是賀蘭箴一黨是否伏誅。那日,賀蘭箴斷臂墜崖,慘烈景狀歷歷如在眼前。當時在崖上,我隨他一起躍下,滿心都是與之俱忘的恨與殺意。想來我是恨他的,那一路上的屈辱,均是拜他所賜。

至今頸上、臂上還留著他扼傷的痕跡,受他那一掌的內傷也還未愈。

昏迷的噩夢裡,我時而見到那個白衣蕭索的身影,見到他滿身浴血,墜向無底深淵。那麼高的懸崖,又被斬斷一臂……想來此刻,他已是白骨一堆了。

然而,我記得大夫的話,“所幸這一掌未用足三成力道,否則……”

狂怒之下的一掌,他只用了三成不足的力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手下留情,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良心復甦。這些疑問,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掌,想起當日種種,當初立誓殺他的恨意,不覺已淡去,徒留憐憫與悵然。

我記得,那一天,死了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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