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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此時,杜盟的頭顱正懸掛在寧朔城頭。

他在朝堂之上雄辯滔滔,指揮暗人來去如影,一生忠勇,以死報答溫相知遇之恩。然而有朝一日,他的大好頭顱斷送在屠刀之下,也只不過血濺三尺而已。

蕭綦令宋懷恩招撫杜盟不成,再沒有餘話,斷然下令,將他一刀斷頭——能用則重恩以待,若不能為他所用,那便是死路一條。換作父親或許會有惜才之仁,蕭綦卻不會,他是運籌帷幄的權臣,也是談笑間生殺予奪的大將。

父親的第二道密函緊跟著送到。

京中再起變故,右相黨羽翦除未淨,竟在行刑當日當市劫囚,欲將溫宗慎救走。幸被叔父手下的御林軍擊退,而叔父奉旨監斬,也被刺客所傷。溫宗慎隨後被押入天牢,為恐再生變故,姑姑親赴牢中,以一杯毒酒將其賜死。

京中風雲詭譎變幻,已到水火不容之勢,江南謇寧王也已劍拔弩張,前鋒大軍悄然拔營,恰在此時,右相黨羽派遣暗人行刺豫章王——這一切,都給了蕭綦出兵南下最好的理由。寧朔駐軍訓練有素,軍威嚴整,糧草緇重齊備,蕭綦留下二十五萬駐軍留守邊塞,親率鐵騎勁旅十五萬,三日之後,揮戈直搗京城。

我隨蕭綦登臨城樓,檢閱三軍操演。

這已不是我第一次目睹他麾下軍威,然而,當三軍舉戟,齊聲高呼,馬蹄捲起滿天沙塵,滾滾如雷霆動地之際……我再一次被這鐵血之景震撼,一如三年前在朝陽門上。

我回望蕭綦的側顏,見他玄色戰袍上的繡金蟠龍紋章,被夕陽染得粲然奪目。

今時今日的蕭綦,羽翼已豐,劍鋒也已霍然雪亮。

寧朔的長空朔漠雖遼闊,只怕已容納不了他鐵骨錚錚,雄心萬丈。

是夜,我吩咐玉秀整理行裝,準備即日隨大軍一同南下。

玉秀第一次離開寧朔遠行,便是隨軍出征,當下又是緊張又是雀躍。

我見她收拾了許多厚重衣物,不由笑道,“越往南走越是溫暖,到了京城就再穿不著厚重之物,這些都不用帶了。”

身後卻聽得蕭綦的聲音淡淡含笑道,“都要帶上。”

他大步走進內室,甲冑未卸,侍婢們慌忙躬身退下。

我笑吟吟看他,“這你便不知道了,此時若在京中,已經是紗袖羅衣,霓裳翩翩,誰還要穿得這般笨重難看。”

蕭綦沒有說話,只望住我,那目光看得我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我上前幫他解開胸甲,笑著揶揄道,“回府也不換上常服,這麼冷冰冰一身很舒服麼。”

“你在想家。”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深深,“很想回到京中,是麼?”

我微窒,默然別過頭去,心中最不願碰觸的念頭被他一語道破,一時有些黯然,只得勉強笑了笑,“反正就要回去了,倒還有些捨不得寧朔。”

他伸手撫過我鬢髮,眼底有一絲歉疚,“等戰局稍定,我便接你回京,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我怔住,退開一步,定定看他,“你不要我同你一起?”

“這一次不能。”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遞到我眼前,“左相的信,你現在可以看了。”

是那封父親的家五,昨日他不肯給我,要我出遊歸來再看的。

我一時恍惚,心中有片刻空茫,接過那信函卻沒有勇氣拆開。

當我知道他要南征,沒有半分遲疑,也未曾想過戰事之兇險,只覺得與他共同進退,是天經地義之事。更何況京城還有我的父母親族,他們還在謇寧王大軍的虎視之下,逢此危難之際,我是王氏的女兒,總要與我的家族生死與共,患難同當,斷然沒有退縮之地。

“我要回京。”我冷冷抬眸,與蕭綦的目光相對,“你休想留我一人在此。”

他望住我,緩緩道,“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去琅琊。”

“琅琊?”我幾疑自己聽錯,他說琅琊,怎會莫名提及我們王氏故里。

“長公主已經前往琅琊。”蕭綦輕按住我肩頭,“你應當與她同往。”

——母親竟在此時前往琅琊故里,這突兀的訊息令我呆住,隱約想到了什麼,卻又一片惶然……手中那薄薄一封信函只覺重逾千鈞。

拆開熟悉的文錦緘札,一目十行看完,我竟一時拿捏不穩,素箋脫手飄落。

蕭綦一語不發,只握住我肩頭,默默看我。

父親只在信裡說,母親身染微恙,宜離京休養,已攜徐姑姑遠赴琅琊故里。此去路途遙遠,她孤身一人,思女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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