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傳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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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之沉默半晌，緊緊握住的手指關節早已經泛白，他回身望著芷若，曾經如此靠近的兩個人，現下竟然就這樣對峙著，他心下說說不出的惶惑了。

聽芷若的意思，她好似確實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可是那個人是誰？就依著芷若從前在航空學校學的那套自衛的方法，一般男人根本也不是她的對手。難道這件事情，真的是另有隱情麼？

又或者……程逸之的腦海中漸漸浮起了孫彥鴻的面龐，心下對芷若的憐惜與那股嫉妒全部都攪和在了一起。他當真不知道，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這個時候他應該如何去表態了。

芷若那邊，實則心下也很是五味雜陳。如今程家上上下下，誰看她不是帶著有色眼鏡？平日裡，大家嘴裡頭都說著新社會，新觀念，好似個個都是摩登樣的人物了。可是一旦她遇到了禍事，如今個個見她就如遇到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再加上逸之一直疑心她，這件事情也便就更是雪上加霜了。芷若心下實則十分的難過，可是這個時候，不止沒有人安慰她，逸之還在她的傷口上撒鹽，這便叫她愈加心下覺得如滾針氈了。

這個時候奶媽敲了敲門：“小姐，到時候了，該吃藥了。”

芷若輕應了一聲：“進來罷。”

奶媽實則早就在樓下備好藥了，只是聽見樓上爭吵，一時也不敢輕易上樓來。如今聽著半晌沒動靜了，這才敢開口問了一句。

奶媽一進門，芷若就對逸之淡聲道：“你不是還有事情麼，你去忙自個的事情罷。現在有奶媽在，你可以走了，這裡也沒什麼事情值得你操心的。”

這個時候見到奶媽，逸之多少就覺得有些怪異，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芷若這樣說起來，倒是順帶給了他一個臺階下，逸之深深地吸了口氣，不過說道：“我確實是有事情要忙的，你……”

逸之頓了頓，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後暗暗咬了咬牙，接著說道：“既然奶媽在這裡，我也是放心的，那麼我便出去了，你自個歇息罷。”

逸之抬腳就要走，奶媽便問道：“姑爺難道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麼？”

她知道這樣問不合時宜，可是到底是見不得大小姐獨自撐著，暗暗傷神，終究忍不住又問了這樣一句話來。

“商會里還有重要的事情，所以這些天是比較忙。”逸之這話好似是說給奶媽聽的，仔細一回味又好像是說給芷若聽的。

奶媽道：“姑爺去罷，小姐這裡我會照料好的。”

“這些天無事，不要隨意出這棟樓。”逸之說的清冷，芷若聽了面色卻愈加地不好看了。

這是要她禁足的意思，到底是他怕了流言蜚語，覺得面上掛不住了麼？

芷若雖然身心俱創，可是到底是與尋常女子不同的。倘若換成旁人，這個時候許就是哭哭啼啼，感慨命運不濟了。

她雖然心下也是十分難過，可是這個時候，卻也不是可以落淚的時候。芷若知道，橫在她眼前的路已經慢慢消失了，如今她需要從這些荊棘之中開闢一條新的生路出來。

床頭的饕餮紋三腳鼎的古銅香爐內，香棍已經燃盡了，只留下了一爐香灰。芷若吃了藥，就著奶媽換了新的茉莉味香棍來。她需要凝神靜氣，好好想一想，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

到了下午，芷若實在是睡不著了，就強撐著身子起來，又喚福貴找了筆墨紙硯來，對著那紙信箋，她踟躕再三，終究還是下了筆去。

待得芷若將那信箋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奶媽這才瞥了一眼，不看不要緊，這仔細一看可就嚇了一大跳。原來上頭大字標題寫的是“離婚申明”四個字。

“大小姐！”奶媽不由得驚呼了一聲：“您這是要做什麼？”

芷若苦笑：“在程家既然做不了人了，那麼便不要繼續在這裡勉強了。我現下在這裡，對程家上下來說，都是膈應的很，楞誰瞧了都會覺得不痛快。你叫福貴來，把這封信帶到《申報》去，著他們刊登出去。你夜裡就收拾東西，待得我再拜見阿孃，我們便好離開程家了。”

奶媽一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小姐，您這是做什麼！這外頭兵荒馬亂的，咱們能去哪裡？外頭到處都是日本人，那些人都瘋了，見人就殺，連襁褓裡的嬰兒都不放過，您這樣出去，就憑著我與福貴也互護不得您周全呀！如若您再出任何差池，我們真當是下了黃泉也無顏見老太爺了！況且您身子也還沒恢復好，何必急在這一時呢？姑爺是糊塗，看不得您的真心真意，可是這程家到底還是有一片屋瓦可以替您遮擋一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