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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上人當時是在正房遇刺,負傷逃至連廊外,又被兇手重傷腦後。他是拖著垂死的身體掙扎著到了緊那羅的壁畫前,因而在連廊的地磚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西嶺月想指出這個線索,卻發現因距離安成上人出事太久,前幾日長安又下過大雨,這地磚上的血痕已經看不清了。

她唯有蹲下身子,極力分辨出那極淡極淡的褐色,指給眾人看:“就是這條血痕。”然後她又走到帝釋天的壁畫之下,再一次指向地面,“可是從緊那羅到帝釋天的這段距離,地磚上並沒有血痕,只有血滴,可見並不是安成上人自己掙扎過來的。”

“縣主的意思是,這帝釋天上的手印是兇手在故意混淆視聽?”武元衡說出推斷。

“沒錯,兇手發現安成上人在緊那羅像上留下手印,一眼勘破他的意圖,可這血手印也擦洗不掉了。於是他便將安成上人扛在肩上,快步走到帝釋天的壁畫之下,借用上人的手再次留下血手印。因為帝釋天和緊那羅是這一組壁畫之中唯二的女相,他是想故意誘導大理寺的判斷,讓眾人以為兇手是個女子!”

“可他忘記了上人身材矮小,是摸不到這個位置的。”西嶺月就像是處於案發現場一般,為眾人還原了兇手當時的做法,令人不得不歎服。

“看來兇手真是我們伙房的。”眾僧人已開始竊竊私語。

伙房掌事僧人莫問更是臉色鐵青:“縣主說了這麼久,我等也對此案的隱情大致明瞭,還請您直言兇手到底是誰。”

“好,本縣主就告訴你。”西嶺月緩緩眯起雙眸,目光在廊下一群僧人之間巡睃,最終落在了一個瘦高個子的僧人身上,“兇手就是你,莫言師父!”她抬手指道。

莫言睜大雙眼,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縣主,我堂堂河東裴氏後人,怎可能殺害一個扶桑僧人?”

武元衡也知道他是中書舍人裴垍的子侄,忍不住出言:“是啊縣主,此事不敢妄下斷論。”

東禪院內更是一片驚疑之聲,議論紛紛,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而就在此時,一個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利刃劃破一道上好的絹帛,甚是刺耳:“郭縣主、武尹京!”

眾人齊齊回首,只見一位年約三十的宦官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黃門,兩人各自捧著一摞密封的試卷,上頭蓋著禮部的大印。

見是宮中來人,眾人紛紛讓路於他,那宦官便急匆匆走到西嶺月面前,躬身行禮,徐徐吐出幾個字來:“下官內侍省謁者監楊文懷,奉陛下旨意送來幾張進士科的策論試卷,供縣主斷案所用。”

“有勞楊內侍。”西嶺月頷首表示感謝。

楊文懷卻並未及時告退,反而笑道:“聖上對此案極為關注,特命下官前來旁聽,回宮呈報。”

“阿丹,去給楊內侍搬把椅子來。”西嶺月剛剛出口吩咐阿丹,便被楊文懷阻止:“您和武尹京未坐,下官豈敢言坐?站著便好,縣主不必操心下官。”

他話雖如此,但畢竟代表天子,西嶺月還是讓阿丹搬了把椅子過來。楊文懷假作推讓一番,勉強坐下了,但對西嶺月的態度立即親近了三分:“方才下官進來時,聽到院內正議論紛紛,不知縣主是有什麼難處,可需下官出力?”

他此言算是明著給西嶺月撐腰,聰明點的僧人都聽懂了,自然無人敢再出言質疑。

西嶺月倒是極其坦然:“楊內侍來得恰是時候,我本以為今日是見不到這卷子了。”

今日早晨,她帶著蕭憶急匆匆趕到大明宮宣政殿,為的就是堵住負責進士科的禮部尚書,向他借閱近幾屆的進士科策論考卷,點名只要中書舍人裴垍的子侄裴行言的。禮部尚書原本不欲借閱,幸而碰到了郭鏦為她引薦,又言明此案乃聖上欽點她查辦,禮部尚書這才口頭答應了。

想來這位尚書為人謹慎,又去向聖上求證過此事,才將考卷找出來,否則又豈會是內侍省的人親自送來?

西嶺月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只將兩名小黃門手中的試卷接過,隨意翻閱著,面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對著莫言問道:“莫言師父,這試卷上的名字‘裴行言’,可是你的俗家名字?”

“是。”莫言似乎意識到了她的意圖,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西嶺月便將手中試卷高高舉起,對眾人說道:“那就沒錯了。裴行言乃河東裴氏‘行’字輩後人,又是中書舍人裴垍的子侄,家學淵源。但他屢考進士而不中,楊內侍及眾位師父可知為何?”

眾人聞言都望著她,靜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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