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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苦哈哈地在一邊替皇帝草擬詔書——這不是他的活,但人在外頭,什麼都是亂糟糟的,也不知道皇帝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叫他來帳中議事。戴權倒是能念摺子給皇帝聽,不過起草詔書,他一個宦官還是不夠格。
“兩個丫頭的婚儀規格,著禮部循景宜例就是了。”皇帝道,“其他的事,就按秦王說的處理。”
水溶眼皮子一動,默默提筆。
“泰隱有沒有信來?”皇帝這麼問。水溶嚇了一跳,險些在紙上留個墨痕,忙匆匆撇了筆,回道:“戶部的摺子,都是曹尚書上的,並未有林侍郎手筆。”
皇帝長嘆了一口氣,聽聞外頭人報燕王來了,他輕笑了一聲:“宣。”而後便對水溶道,“你也累啦,回去歇著吧,今兒個可有收穫?”
水溶道了聲“微臣武藝不精”就行禮告退了。出帳篷的時候剛巧見到了燕王。水沉還是老樣子,嘴角似揚非揚,明明面無表情,看著也像是在冷笑似的,想是在刑部待久了,便一直改不了那脾氣性子。水溶想起他派人刺殺林沫的事就不打一處來,此刻也只得行了禮就欲走。
“今晚上得空,我請北靜王喝茶。”水沉卻忽然這麼說,而後不等水溶反應過來,他就進了皇帝的帳篷。
皇帝其實召水沉來也沒別的事。他最近心情好,水沉在封地也老實,還給他添了兩個孫子。到底是自己親兒子,沒有隔夜仇的,召他來說說閒話:“說來也奇怪,你這孩子,從小也就只與浮之交好,不見你親近別的兄弟。”
水沉停了一會兒,才笑道:“幼時,只覺得三哥親切。”
因為父皇提到了水浮的緣故,水沉去找水溶喝茶的時候,腦子裡仍然想著三哥。年幼之時,因著母親分位低又去得早,他這個真的克了生母的沒什麼事,比他只小了幾天的八弟卻被高僧說要克皇祖父被父王給摔了,種種緣故加起來,他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好。那會兒的韓王齊王還沒學會現在虛偽做作的一視同仁的平易近人,討好誰拉攏誰都簡單得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對比之下,對誰都冷冰冰的水浮反而叫他自在舒服些。
水溶當時傾慕三哥,也未必沒有這個緣故。
只是人心何其善變。父皇器重三哥器重了十幾年,就由著林沫突然冒出來,搶走了所有的風頭和功勞,讓三哥成了個打下手的。而水溶,痴心了那麼些年,也是說變就變了。
當他以為林沫不過是個有些才氣、有些好相貌的年輕人時,他一直挺輕鬆的,甚至想過水溶跟了他也好,否則真的說出他痴纏三哥的話來,簡直對三哥的名聲有礙。可是當他得知林沫就是八弟的時候,危險的警報便響起來了。
三元及第、孔氏門生、娶的是和惠公主的掌上明珠,端王府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支援他的。背後又有白家這樣手握軍權的武將支援,還和容明謙這樣的封疆大吏交好。父皇能為了給他一個侯爵繞那麼一大個圈子,哪天找到理由,會不會再給他個王爵?再然後呢?
不能不除!
這是一步險棋,畢竟天子腳下,下手不易,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自己緊接著奔赴黃泉的準備,只要能除了林沫——誰能料到,白時越好死不巧地就是那天到了京裡,林沫又好巧不巧有那麼一個捨身為主的忠僕,北靜王又恰好與他在一起,身邊還帶了暗衛?
他去找三哥請罪——因為他的弄巧成拙,給三哥惹上了麻煩。水浮卻安慰他道:“沉之不必介懷,便是沒有你,我也遲早會與他撕下這層窗紙的。他這麼個人在那兒,擁此重功,又深得父皇賞識,我越覺得他厲害,就越驚恐、懼怕他,說到底,我也就是一個小人罷了。你甘願為我冒這樣的危險,我又怎麼會怪你?”
兄長的寬容大量讓他更加地愧疚。
但是水溶是沒辦法理解這種愧疚的。他只覺得因為水沉的衝動和小心眼,給林沫立了一個極大極可怕的敵人,哪怕這個敵人曾經是他朝思暮想,拼了性命也要救下的心頭人,也沒辦法減去水溶心底的煩躁。
他自打懂事起就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惹怒了哪尊大佛,就得循著他父王的老路,好容易來個人,不嫌棄他的畏縮難看,甚至願意時時刻刻地拉一把他,實在不想放手。
“我記得當時就是這裡,三哥遇刺,你忽然出現,把我給嚇了一跳——得虧是有你。”水沉嘆了口氣,“怎麼就到了如今這地步。”
水溶警覺地看了看周圍,而後才啞然失笑,他在緊張什麼?對面是個皇家刀鋒血海里走出來的,只會比他戒備更多:“呵——我也,很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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