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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還隱藏了多少傷痛,一層層揭開都令他觸目驚心。當初調查她的身份,查到秦九便再無線索可尋。直至順著這封信裡線索追查下去,才知當年遠走異國的母女,竟又遭遇了更加可怕的災難——謀殺,是什麼會逼得一個未及18歲的少女涉嫌謀殺?

英文舊報紙上語焉不詳,字裡行間都是貶歧,用詞極其惡毒。殺人少女的名字是瑪姬,冠了洋人姓氏叫做漢彌頓,既不姓沈也不姓宋,從而避過了追查。幸而透過英國使館查到了她母親的身份,原來那位夫人也改了名字,夫姓便是漢彌頓。報紙上講,所有人都認定瑪姬是殺死那位雕塑家的兇手,證據卻指向她的母親,而她母親也親口認罪,令瑪姬逃脫法律責罰,從此消失無蹤。

霍仲亨深深看著懷中女子,這是他的念卿,對一隻流浪貓兒也會溫柔憐惜的念卿。可他知道,當生存與尊嚴面臨威脅之時,那隻拈花彈琴的手一樣可以橫刀相向。念卿笑容悽苦,“為什麼要知道這些,定要看見我如此不堪,你才滿意?”

“你在我眼裡,始終有如初見。”霍仲亨閉上眼睛,不願被她看見心底硬生生刮劃而過的痛楚。卻不知他這一句“有如初見”,輕而易舉將她擊潰,令她淚如雨下。念卿蒼白手指緊緊抓住他的手,似溺水之人不肯放開僅有的稻草,“記不記得那天早晨,臨上車的時候你問我……”

“我問你,是不是有話同我說。”霍仲亨接過她的話頭,一字不差地說下去,“你只是笑,說很快就回來,晚上等著我回家吃飯。”他記得這樣清楚,一個字都不曾說錯。念卿笑起來,笑得泣不成聲。霍仲亨嘆息,手指撫過她鬢髮,“傻丫頭,我自然知道你有話想說……我也等你這些話,等很久了。”

很久,會比她更久麼,等到終於可以開口,卻忘記了該從哪裡說起。

念卿惘然地想,那麼多悲傷,那麼多離亂,如何才能說得清楚,如何才能令他明白……霍仲亨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凡是關於沈念卿的,我都要知道,隨便什麼都好。”

浮生如斯(3)

念卿別過臉,不願被他看見眼裡淚光閃動,裝作不經意地笑笑,“那麼,從最老套的戲文講起好不好?”霍仲亨微笑,“講給老套的人聽,當然好。”

老套,當真能老套又何嘗不好。

老套的戲文裡才子佳人總有花好月圓的結局,而現世男女,連這樣的老套也不可得。

這一點,在她四歲的時候已然明白。那天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那病骨支離的女子抱著一個嬰兒跪在她家門口,被大雨淋得溼透。父親讓她們進了門,母親卻把自己關在書房兩天兩夜沒有出來。念卿也被關在自己房裡,不許接近那病入膏肓的女子,奶孃說她患了癆病。果真沒過兩天,那女子便死在她們家裡,留下那小小嬰兒……父親說,那是她的妹妹。

換作戲文裡的苦情橋段,少不得心酸垂淚一把,換在自己身上卻是欲哭無淚的悲酸。

母親是那樣硬氣的一個人,念卿永遠記得她說過,“原諒只得一次,再多便廉價了”。

自此之後,父母在人前依然相敬如賓,維持著兩個家族的顏面,然而念卿再沒有見過母親真心笑顏。儘管如此,念喬卻一天天長大,母親雖不喜歡她,卻也不曾薄待這可憐的孩子。

“念喬慢慢懂事以後,常常問我,為什麼媽媽不喜歡她。”念卿眼裡淚光晶瑩,“她不知道媽媽已盡力而為。” 念喬的存在,便是背叛的鐵證,母親再偉大也無法真心喜歡上這個“女兒”。儘管如此,她還是恪守了與父親的約定——念喬的生母臨終前懇求父親,永遠不要透露念喬的生世,不讓她知道自己有一個出身微賤的生母。

於是母親認下了念喬做自己的女兒,答應永不說出這秘密。

“媽媽是最重信諾的人,她的承諾,我本該遵守下去。”念卿悵然而笑,或許旁人無法明白她和念喬有著怎樣的感情。父親後來沉溺鴉片,母親的心早已不在家裡,剩下兩姐妹相互依持,念喬從學步學語到讀書識字,都是跟在她身後,跟著她一起長大。

然而一分別便是七年,再尋回她時,她已不是當初的念喬。她已學會選擇自己的立場,有了自己的愛恨喜悲。想起那日的一幕幕,念卿仍覺心頭隱隱抽痛,“我終究不能替她打算一輩子,”

那個嬌憨女孩只有匆匆一面之緣,雖知是她的妹妹,也無暇細看。霍仲亨緩緩點頭,“你做得沒錯,至少她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世上。”念卿抬眸迎上他悲喜洞明的目光,一時忘了言語,心中如有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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