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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那個知識分子鼻涕蟲說些啥?記住,不許犯右傾——”

“事務長說他拿大秤約了再約,斤兩不會錯的。”

那年石湖鬧災,群眾生活較苦,上級從濱海地區調運一批山芋幹來幫助度荒,區委定了個框框,於而龍給王惠平挨個一說,交給他去辦。

王惠平在禁閉室裡枯坐著,沒想到於而龍站在門口,那時作興自覺關緊閉,連個警衛都不設。

於而龍問:“你約了再約?”

“是的!”他絕對有把握地回答。

“你再說一遍!”

“我?”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又上來了,他不敢堅信自己。

“家家戶戶都按我說的如數發了?”

“哦!”王惠平到現在才恍然大悟,支隊長的火氣從何而來,他以毫無挑剔的立正姿態,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回答:“就是那個秀才委員的救濟糧沒如數發給他。”

“為什麼嗎?”於而龍衝禁閉室吼。

他有所恃地回答:“按照現階段階級鬥爭的規律性來分析,他算不得革命的基本群眾,而抗日之主要力量——”

“這是你的話嗎?”

“不是。”

“誰講的?”

“緯宇叔。”

“什麼緯宇叔!”

“副隊長。”他連忙改口。

“什麼副隊長?”那時,王緯宇由於作戰勇敢,調到毗鄰的濱海支隊去了,已經不擔任石湖支隊的職務。

王惠平囁嚅地說:“緯宇同志講,山芋幹是他們透過封鎖線支援咱們的,居然去接濟滿清秀才,封建餘孽,至少是右傾機會主義。”

於而龍壓住火:“既然如此,乾脆取消多好,為啥還送半口袋去,犯一半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呢?”

“那不是老夫子,誰知是真是假,眼下還站在統一戰線裡嗎!”

“這個混蛋,又來他那一套可怕的‘革命’性了……”於而龍在肚子裡暗自罵那個王緯宇。而且詫異一個被蘆花從城裡動員到支隊來的青年,怎麼能那樣信服王緯宇,支隊長的命令可以減半執行,一個調走的緯宇叔,他的話倒當做聖旨,實在難以理解。

要不是那位老夫子求人將救濟糧捎回來,剛才那場雷陣雨,也落不到王惠平頭上了。其實,那位秀才委員並不是嫌不足數才退回的,而是他不願給抗日民主政府增加負擔,他託來人捎話:“我身為委員,理當體念時艱,心意老朽領受了,糧食還是先盡那些嗷嗷待哺的老百姓吧!”

他那時基本上無人侍養了,兒子跑到大後方國統區的重慶去了,女婿投靠了南京汪偽政府,好幾次來接他,他不去:“道不同,乘桴飄於海,俗話講:橋歸橋,路歸路,我要跟這些赤腳大仙在石湖待下去。”

早先時候,他的少爺和姑爺,媳婦和女兒一齊勸他離開石湖:

“老爺子,別犯糊塗,這裡眼看要成共產黨的天下,泥杆子要坐江山啦!”

別看他是個入過闈,應過試的秀才,思想卻並未停留在滿清,倒是個新派人物:“我一沒剿共,得罪了人家,二沒家產,怕他們共產,我是皇帝、軍閥、委員長三朝都過來的人啦!倒要親眼看看共產黨是不是有氣候。”

像這樣一位編過縣誌的耆宿,活著有功名的遺老,四州八縣都聞名的板橋先生的後裔,自然,無論日本鬼子、國民黨都想把這有點號召力的名望之士搶在手,以壯門面。汪記偽縣長在城裡望海樓擺下筵席,派汽艇專程到閘口接他就任顧問,他給辭退了;國民黨第三戰區拿著司令長官顧祝同的片子,聘他去作參事,抬著轎子來請,他給謝絕了。可是抗日民主政權建立以後,邀他代表三三制的一個方面,老先生連半點推託的話都不曾說,慨然允諾,而且對蘆花說:“別看你給我腿上一槍,我還是擁護你們赤腳大仙!”

對這樣有民族氣節,靠書畫為生,過著清寒歲月的老人,撥給一點救濟糧,竟會犯下右的錯誤麼?於而龍問護糧來的王緯宇:

“是不是調門唱得越高,就越革命啊?”

“老兄,不是調門的問題,革命的最根本之點,就是階級鬥爭。

老夫子是什麼人?咱們應該有清醒的估計。可惜你讀不了綏拉菲莫維支的《鐵流》——”他手往下一按,嘴角又摳得深深的:“告訴你吧,階級鬥爭是鐵和血的結晶。”

說來慚愧,游擊隊長那時很少什麼學問,字也識不得兩籮筐,他說:“我不懂你的鐵流銅流,也不明白你的尿啦屎啦,我只曉得老秀才擁護咱們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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