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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走了就走了吧,不,偏要等,在絕望裡還抱著一腔熱血在等,人家多年結髮夫妻還因為政治的挫折,派性的糾葛,勞燕分飛,各自東西呢!她,像現在走在漆黑的馬路上一樣,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裡,但還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路太黑了,阿姨,您經常有晚班嗎?”
等謝若萍說出了口,自己也後悔了,不該告訴這孩子的。
“阿姨,以後下晚班,您等著我來接您。”
“別胡鬧,你一個姑娘家。”
“我不怕,我有一把刀!”
謝若萍笑了:“孩子氣,你別來接我,我不許。”
但那是推不掉的,不論天熱天冷,不論颳風下雨,整整大半年,她幾乎從未間斷過;對一個剛剛二十四五歲,纖細荏弱的女孩子來講,確實需要點毅力呢!
這樣,到了去年七月底,強烈的地震餘波,把部大院的樓房都晃動起來,於而龍家的電冰箱,竟自動開步走,向酒櫃靠攏;走廊裡那位面壁修養的老兵,也翻了個身;於蓮披了條床單,打算開門下樓,才想起自己連乳罩都沒戴,裸著身子,全家驚慌失措的時候,有人急匆匆地砰砰敲門。
於而龍開了門,正是氣喘咻咻,面如土色的柳娟。
當時,誰也顧不得問她:“你有家裡的鑰匙,幹嗎還死命地擂門啊?”
但是,在這最艱難的時候,也許馬上都要入地獄的前夕,她同這家人生死與共,全家人才真正相信了她。第二天,雨下得多麼大呀!謝若萍和柳娟頂著一把傘,在露天地裡淋著。
“冷吧?娟娟!”
“不冷。”
“真的不冷?就一件襯衫,還撕破了。”
“阿姨,我一點都不冷,還熱得直冒火呢!”
謝若萍把嬌俏苗條的演員往身邊攬得緊些,在沙沙的雨聲裡嘆息:“娟娟,你幹嗎把你的命運,同我們正在衰敗倒黴下去的家結合在一起呢?一條快沉的船,你不太傻了麼?”
她不吭聲。
“再說,菱菱根本沒日子回來的呀!”
她繼續不說話。
“娟娟,我從心裡喜歡你,把你當做我自己的孩子才勸你,你年輕,漂亮,應該得到你的幸福,不要把個人的青春給耽誤了。”
柳娟過了好久好久,才低聲地說,在嘩嘩的暴雨裡,多麼像錄音帶上那個女中音的歌喉:“他十年不回來,我等他十年,他一輩子不回來,我等他一輩子——”到了這種地步,誰還能講她是在說空話呢?那確確實實是從她內心深處湧出來的聲音。“如果,那真是有罪的話,我也有責任,因為從我心裡,痛恨那個女人;而且我”當著母親的面,還有什麼不好講的呢!“您也知道,我真的愛他。”
她不敢對謝若萍講於菱留下的那本赫爾岑的書,許多十二月黨人的妻子,是怎樣冒著茫茫風雪,到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去,和被沙皇充軍發配的丈夫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如果於菱向她招手,她會毫不猶豫地穿過那茫茫無際的沙漠,到他身邊去,只要有真正的愛情,地獄也會變成天堂。
連最頑固的反對派於蓮都動搖了,妥協了,承認了她在這個家庭裡的地位,而且戲謔地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做雨中的白花;破例地給她畫了幾幅肖像畫,一幅在萬里長城上她翹首企望的小品,不知為什麼,馬上就使人想起一位古代的忠實於自己愛情的婦女。
於菱到了邊疆以後,只寄來過一張沒有通訊處的明信片,謝若萍當時就哭了,她懂得處於那樣狀況下的人,這是惟一的通訊方式。但是,從此就音信杳然,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二月到三月,天天盼著來信,連那不滿足的明信片也收不到一張。謝若萍慌神了,常常一個人悄悄地偷著哭。難道於而龍能不想念遠方的兒子麼?終究是自己的骨肉啊!
每當郵遞員來送信,老夫妻倆會情不自禁地走到視窗去等待,然而總是失望。而每一次失望以後,就更增加一分對兒子的懸念,全家越發地緊張起來,直以為於菱又出了什麼事?那些日子,屋子裡又籠罩著不吉祥的氣氛。
一直到四月初,才收到了於菱寄來的第二張明信片,全家鬆了一口氣。可是隻寫了四個大字:“問大家好!”使他們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懂他寫的這個“大家”究竟是誰?後來,終於豁然開朗了,這個“大家”正是廣場上的那千千萬萬的人民群眾啊!
於而龍又想起了他兒子曾經噎過他的話:“中國人要全像你這樣,早亡了!”於是他第一次擠在那熙熙攘攘的廣場裡。是的,他早就想來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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