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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被趙亮強拉硬拽地上了岸。

一行起義的奴隸,在三王莊沿湖長街上,朝高門樓走去,光腳板踩著石板路,發出啪啪的聲響,那是一九三七年夏天一個悶熱的夜晚,鄉親們被他們的腳步聲驚醒了。

“誰們?”這是三王莊的一句土話,誰的複數語式,書本上向來不見的。

漁花子敢挺直腰桿在莊上大搖大擺,在三王莊歷史上是破天荒的,多少年來保持著高門樓的一統局面,開始由他們幾個異端給破壞了。

“不是二龍嗎?啊!蘆花!還有好幾個被攆走的小夥子咧……”

整個村子在半夜裡被驚動起來,雞籠鴨欄也發出悽悽惶惶不安的動靜;高門樓馬上得到情報,來不及請示剛抽了大煙安睡的王敬堂,和不知去向的王緯宇,就在黑漆大門上,加上了一根笆斗粗的頂門槓,落下門閂裡的訊息,閉關自守,向陳莊呼救了。

漁民們的第一次出征,現在回想起來,於而龍覺得多少有點兒戲,要是高門樓稍微有點警惕,有他們以後表現出來的毒辣陰險,十幾個漁民,根本不堪一擊,甚至到不了高門樓的臺階前,就被打跑了。大概作為革命與反革命兩個陣營的初次交鋒,都同樣地缺乏鬥爭經驗。只是透過長期對壘以後,才相互長了學問,摸到一些門徑。

高門樓沒敢應戰的主要原因,是被誇大了的敵情嚇倒了。傳話人說:“於二龍帶著一船人來了。”一船人,是個很難弄確切的數字概念,到底是多少?要是心毒手辣的王經宇在,他準會下令開槍,但現在那些看家護院的,都面面相覷。有的說應該動傢伙,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有的說可千萬別開火,你有槍,難保於二龍會空著手?咱們誰長兩個腦袋,犯不著賣命。

其實起義者手無寸鐵,多麼輕率冒失的進攻呀!

高門樓門前的兩隻石獅,虎視眈眈地瞪著不速之客,門裡的狗吠成一團,於二龍伸出拳頭,望了蘆花一眼,便用力地擂那黑漆大門。

“嘭,嘭,嘭……”

可以聽到裡面又頂上一根門槓,看樣子,肥油簍子已被驚醒,而且發了話,任憑敲門砸鎖,死活不開。等陳莊區公所派兵來了再說。

誰都知道,高門樓像中世紀的城堡,關上大門,不同人們來往,三年兩年照樣逍遙自在,有吃有喝不發愁的。人們至今還傳說一九三年,也就是民國十九年的特大洪水,高門樓開倉濟貧,施捨給災民們吃的那些發黴的陳倉爛米,那些哈喇長醭的醃魚臘肉,識得幾個字的鄉親,都被臘肉皮板上蓋著的辛亥,壬子等年號印章嚇呆了,細細推算一下,那該是民國初年的東西了。於二龍和那時剛剛漂泊來的蘆花,都有幸吃到過他們誕生以前的食品,真是口福不淺。可水退以後,為了感激高門樓的無量功德,他們曾經付出過多少無償勞動呵!

上帝——如果有的話,在給漁民們一個富饒豐盛的石湖同時,又給了一張高門樓吃人大嘴。人們在湖上遠遠看去,那黑漆大門,真像貪吃不厭的無底洞,所以石湖的水常滿,漁民的苦沒完。

“除非石湖見底!”人們抱怨自己永無出頭之日,痛恨無休無止的勒索盤剝,詛咒老天的不幸安排。然而到了一九三七年的夏天,石湖水不那麼平穩了。看,於二龍,只不過是個螻蟻般的小人物,竟然也叉著腰站在高門樓前,盤算著該怎樣攻打進去。

他眼睛一亮,蘆花在暗裡立刻瞧出了那閃爍的光彩,以往他每回從湖底鑽出來,揮去滿頭的水,眼裡光燦燦地,準是摸到了一條大魚,現在,他肯定有了主意了。

王敬堂失算了,他那中過舉的祖先給他留下來一條禍根。在前清,誰家中得舉人,有資格立根旗杆,雖然已是民國,但旗杆仍舊是高門樓驕傲的象徵。如今,這無上光榮、威震石湖的旗杆,卻給於二龍造成突破的戰機。

他往豎立旗杆的石座一蹦,兩腿一挾旗杆,這個石湖上駛船掛帆的能手,在別人眼裡,似乎不大費勁,鬆快自如地往頂端攀去。

緊跟著他是一個矮小細弱的身影,像熱帶叢林裡的猱猿那樣,輕捷地、如履平地的颼颼躥到於二龍身邊,圍著看熱鬧的鄉親,竟有忍不住為之喝彩的。

“叔!”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石頭!”在旗杆頂端,他摟住了這個才十歲的孩子,於二龍的心裡覺得熱烘烘地。“怕嗎?”

小石頭搖搖頭。

想起跟他一起跳進院子裡去的孩子,於而龍的心又不能平靜了。

像流星一樣,稍露光華,瞬即消逝的小石頭,倘能活到今天,也該有五十歲了,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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