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普通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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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這天無辜捱了打，心裡著實氣恨這高個兒的警察，沒來由跑了過來，也沒把話問清楚，惹得自個兒媽一頓好打，一條左腿生生抽得腫了起來，走起路來都不知覺得一瘸一拐的。

他媽媽打了一頓，也沒心思問個全事，氣得走到屋裡哭去了，只說自己命苦，兒子更不爭氣，等著小寶進去哄她。

小寶早受夠了這先是蜜糖後是劍的套路，覺得進去也是浪費自己一大時間，不過哭一會聽她嘮叨一些說透說爛了的教導廢話，就掙扎著往外頭去。

可巧遇著他爸爸出去打牌回來，進門就問飯做好了沒有，卻看見小寶護著左腿，臉上都是淚痕，瘸子似的走到面門。

“你這是咋了？誰打得你？”

“還能有誰？你們倆天天不都是換著打？”

“你媽打的？”

“嗯……”

王海順聽了心裡也來了氣，剛在牌場上風水不好，搞得三門打他一門，讓他吃了癟，心裡正沒好氣，哪裡想到家裡又出事故，加上天氣不好，更懶待管這些事，只想高樂享受，便追到後面去找小寶的媽媽。

見她又在哭泣，還沒問兩句卻見她回答硬硬的，兩句話不對付，心裡無名火衝上來，只說日子不過算了！甩手就往樓上尋地睡覺。

他媽媽聽了這話，連分辯都沒地哭訴，於是哭得更慘了，也故意嚷得高聲，好讓樓上能夠聽見。王海順睡不著覺，就衝樓下喊著：“讓別人家看笑話是不是？你有那勁趕緊去做飯吧！不然你也別在那待著了，愛去哪去哪吧！”

大家一來了氣，都由著性子說話，王海順知道這話傷人，卻仍是說出來了痛快，他媳婦哪裡聽得進去，在樓下拾著各種東西就往樓上扔，砸得嗶啪作響，一扇玻璃花窗都砸了稀碎，二樓樓道里都是泥巴和磚塊。王海順沒省了事，反而生了事，心下更不自在，可煩膩膩的就是不想管，也就把門一關，躲在裡頭黑睡，任他媳婦在下面各種謾罵和丟砸，他只不理。

小寶自小就見過了這樣的陣仗，早已不知道該可憐誰了，也許應該可憐的是他自己。

他怔怔地出了門，覺得自己的一生就要完結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自己真的要成為孤兒，不過孤兒也好，好過整日這樣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

出了門，望望南邊，五百米開外的四岔道口積滿了東邊流過來的水，一群比他小的孩子都在那裡淌著混水玩鬧，五個裡有四個都是他熟臉的，忽然心下生了興致，想去玩玩疏散疏散。

一動步，卻覺得自己不可能玩得開心了，光是受傷的左腿吃了那髒水該怎樣的疼痛，他想想都已經受不了了。搖搖頭，又望向北邊，四百米遠是一個三岔口，只向東西延伸出來兩條路，北面是房居，後面又有河，那些房居是鎮子上頂老的，雖然比不上老街的房子老，但是這邊地處偏僻，來往的人也不多，所以房屋幾十年前什麼樣，現在依舊是什麼樣。

門前的土地也不修，道路都是亂石子堆起來的，走在上面經常覺得硌腳，但是卻有一個好處，走在那些房子中間，可以讓人忘卻煩惱。就像是那些白牆黑瓦的房子成了最忠實最善於傾聽的乖巧之人一樣，能夠靜靜地聆聽你所有的心事，即使你不張口，一路上只在心裡盤算，走出那片房巷，你也會覺得自己的心事已經吐露了一大半了，那些煩惱也漸漸的消失了。

小寶當然選擇了北邊，還有一個原因，往西去拐幾個彎，就是竹溪的家，這個時候朋友是他最需要的東西。他覺得，只要看到了竹溪，他就好了一半了。

但是其實往東，去慧音所在的別墅更近，只是讓她看見了自己的慘狀，不過徒增她的煩惱，小寶覺得，她應該遠離這樣的是非，自己越少去找她越好。畢竟，警察都來過了，一定也是來尋慧音的下落的，說什麼死在張莊的尼姑，他一開始就不相信。

想著走著，已經到了竹溪的家，他站在泥濘的壩子上一瞧，底下那小屋子跟泡在水裡的一樣，水位足以沒了半個小腿，那邊河沿水位自然也上漲了，卻並沒有淹了河邊，獨竹溪家那個屋子一片被水淹沒，水都積在那裡。

他頓時失笑：“怎麼他們家蓋房子的時候不知道也就罷了，這多少年過去了，怎麼也不知道改呢？年年都是這樣，家裡的東西還不都糟蹋了？”

細看過去，竹溪手裡端著大黑盆，挽著褲腿跟螃蟹一樣紮在院子裡朝外頭潑水呢！小寶站在外頭看得清，那潑出去的水仍混在外頭的水潭裡，一會兒又流回了院子。不知覺心裡竟清亮了很多。原來家家都有苦難，不過他看不見也就不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