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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太的親筆——馬家姐弟也曾偶然見過母親的賬本,上面一筆一筆記著的『亂』賬,就和信封上的字跡一模一樣,拙劣得可笑。

賽維撕了封口,從裡面抽出一張信箋展開來,就見上面筆畫漆黑,不是用『毛』筆寫的,也不是用鋼筆寫的。用指尖蹭了一下,蹭出一抹子黑『色』,竟然是畫眉用的眉筆。二姨太沒有寫過親筆信,生平第一次寫,裡面全是前言不搭後語的白話。姐弟二人湊上去一起讀了一遍,末了面面相覷的抬起了頭,互相大眼瞪小眼。

二姨太在信裡做了兩樁抱怨,一是大少爺和老爺吵得很兇,險些又動了槍;二是她最近鬧了奇異的心病,夜裡一閉眼就是噩夢連連。請了個明白人解了解夢,結果都是很不好的兆頭。最後她做了囑咐,讓一對兒女先不要急著回家,因為自己的心臟總是怦怦『亂』跳,想要靜養,可是家裡太不安靜,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想去上海和兒女一起過秋天呢。

三件事情,讓二姨太寫了個顛三倒四;末尾她又強調了一句:“不要回家,錢不夠用,娘貼補給你們。”

拿著信坐回地板,馬家姐弟全都心神不定的傻了眼——第一,二姨太居然親自給他們寫信;第二,二姨太居然會鬧睡眠問題;第三,二姨太居然沒有催促他們回家;第四,二姨太居然主動要給他們錢。

末了,是勝伊先開了口:“大哥又回家了?”

賽維看了看信,信上落款連個日期都沒有寫,只能從信封郵戳上推測發信日期:“大概是在爸爸出國前回去的。”

勝伊咬牙罵道:“死瘸子,到了哪裡都是雞犬不寧!”

賽維立刻伸手拍了他一下,似乎是怪他當著無心口無遮攔。及至把勝伊拍啞巴了,她想了想,反倒忍不住作了解釋:“我們的大哥,腿腳有些不方便。爸爸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有天喝醉了發酒瘋,開槍打傷了他。”

無心瞭然的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賽維又道:“我們娘……身體素來都是很康健的。”

此言非虛,二姨太基本可以算作心寬體胖,人生的唯一事業是取悅馬老爺,至高成就則是一舉產下了一對活潑潑的龍鳳胎。生下一雙兒女之後,她自覺地位有了保障,絕不會受到驅逐和冷遇了,便放心大膽的開始發福,終日唯一的運動就是打麻將牌。橫豎馬老爺也無意再臨幸她了,她索『性』玩完了吃,吃完了睡,由於胖,所以張著嘴打著酣,一旦入睡,雷打不動。兒女和私房錢是她的護身符,她很不贊成兩個孩子一起遠行,若是她說話算話而一雙兒女又肯聽話,她定然要把賽維和勝伊關在家裡。兩個孩子關不住,手裡的體己可是關得住的。二姨太很是有點小積蓄,永遠不動,因為在大家庭裡沒有安全感,一旦馬老爺完了,馬家散了,她還可以買所小房,繼續過她胖太太的好日子。

勝伊拿過信箋又讀一遍,讀過之後低聲咕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娘怎麼像轉了『性』似的?”

賽維立刻瞪了他:“別胡說八道!難道娘是早知道自己要走嗎?娘是擔心我們——”

勝伊止住了她後半句話:“我說的轉『性』,是指孃親筆給我們寫信。你看信裡的話,都是家裡確實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可瞞人的嘛!再說孃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連天津她都感覺是遠在天涯海角,她會無端的來上海?她捨得她的小房小院小牌桌?”

賽維眨巴眨巴眼睛,聽了勝伊的話,她不知怎的,脊樑骨忽然要冒涼氣。小鬼神秘不可知,很可怕;信上疑點眾多,也透出了一點恐怖的意味。扭頭再去看勝伊手中的信箋,雪白紙上,筆畫黑到刺目。二姨太雖然是個半文盲,可是精通化妝,總不應該用一支眉筆寫信。除非……

賽維看了無心一眼,見他靜靜的坐在一旁,像一尊磐石,心裡就安定了一點,彷彿他是自己姐弟的保護神。把玻璃杯裡餘下的一點橘子水喝了,她垂下腦袋思索良久,最後抬頭說道:“勝伊,娘是不是心裡有話,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怎麼寫。於是……”

勝伊鼓著兩隻腫眼泡看她:“什麼?”

賽維垂下眼簾,慢慢的答道:“是不是娘有了什麼異常的感覺,但是她又沒有證據,所以只能在信上寫出當時發生的實事?她不讓我們回去,是不是因為發現家裡要出什麼事情?她偷偷的給我們寫信,是不是因為有人盯著她,不許她寫?眉筆很軟的,寫過幾個字,筆頭就磨平了,非得再削尖了才能用。娘就算一時找不到好筆,隨便用支描花樣子的鉛筆頭也比它強。娘又不傻,為什麼非要磨損眉筆寫信?”

勝伊緩緩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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