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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走向的豐盛衚衕,是以明代一位叫“豐盛”的公主命名的,老舍的房子在這條衚衕的路西,進了衚衕的第一個門就是。這條衚衕的南口直通奶子府大街,北口通向東廠衚衕,離王府井商業街和隆福寺都很近。在老舍去世前,北京有兩個豐盛衚衕,另一個在西城,衚衕和名氣都比老舍住的這一條大。很多郵遞員都理直氣壯地認為名氣大的人,也應該住名氣大的衚衕,於是,給老舍的信就經常被錯投到了那裡。老舍去世後,他住過的豐盛衚衕改名為“豐富衚衕”,門牌也改成了現在的19號。
進了大門,有一座磚砌的影壁和兩間小南屋,是守門人住的。影壁後面是個小外院,有兩間正房、一個儲藏室及一個衛生間。繞過二門的木影壁便是裡院,有背房五間,東西房三間,全是起脊椎的瓦房,老舍就住在西房內。他親自設計了一個大壁櫥,請木匠打在牆裡,那是他儲藏字畫和小古董的地方,因他有腰痛病,還特意到舊木器店購置了一張床幫上鑲嵌著大理石的老床,這張床成了老舍唯一留下來的舊床。
老舍一生喜歡種花栽草,搬進豐盛衚衕後,他所做的頭一件事是託朋友到西郊的山野裡移植了兩棵柿子樹,在甬道兩邊各栽一棵。大姆指般大小的幼苗,在主人的用心伺候下,不到十年工夫便長成碗口大小的柿樹了。春華秋實,紅紅的大柿子被著名畫家於非闇寫入他的工筆畫中,成為大師的代表作之一,被美術館收藏。夫人胡絜青為她的畫室取名“雙柿齋”,稱小院為“丹柿小院”。老舍去世後,日本作家水上勉以兩棵柿樹作為篇名連續寫了《蟋蟀葫蘆和柿子》、《北京的柿子》、《柿子的話》三篇懷念的文章,柿子成了這座故宅的標誌。
北屋的正房三間中,有兩間用作客廳。書櫥、古玩格、條案、大圓桌、靠背椅等傢俱都是老舍的心頭之愛,每天他都把這些傢俱擦拭一遍。老舍母親窮得硬朗、窮得像模像樣的個性對他影響極大。屋裡桌面上很少擺放陳設,但花瓶和果盤從沒有歇息過,花瓶裡時時都插著新鮮的花朵,果盤裡無一刻不躺滿壯實的果子。在客廳裡,和鮮花、水果一起被時常更換的東西,就是牆上十幅左右的中國畫。老舍曾向齊白石以四句詩求畫,被印成郵票的《蛙聲十里出清泉》便是兩組中一組裡的一幅,齊白石的這兩組四幅畫,也成為“舍老太公”釣來源源訪客的大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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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舍—筆下的老北京(4)
五
在豐盛衚衕居住時,老舍常常帶著小孩子們去中山公園,到了那裡,老舍組織他們排好隊,向開放著的花脫帽鞠躬。老舍這麼做,應該不光因為滿族人在自己的黑水白山老家,把山、石、樹奉作神靈,或是想要在孩子們身上覆活古時的拜物教。
老舍小的時候,不識字的母親靠給人洗衣服、做針線活兒和幫傭來養活老舍。老舍除了有幾個扣泥餑餑的小模子和塗了紅顏色的羊拐之外,最喜歡的玩意兒就是夏日裡,由老槐樹上吐絲而下的“吊死鬼”(槐蟲)。這些不用花錢就能得到的好東西,使老舍對自然萬物有了不能捨棄的情誼。
這些天地自然生成的事物,給老舍廉價但真誠的同情,待他懂事、成年之後,他理所當然會給它們熱切的回報。只是,他每次對兒童世界的嚮往和追隨,都更像是為自己已經黴爛的童年再灑上一捧祭奠的黃土。而那個不甘於在老舍靈魂深處死去的孩子,仍然不時反覆尖叫著刺破他成年後的耳膜,直到把他的汗、淚甚至是血吵嚷出來才罷休。
這根把臉扭得全是褶子和疙瘩的苦瓜,結在舊社會又細又枯的藤蒂上。“走出來,並無可欣喜;想起來,卻在悲苦之稍微有一點愛戀”,老舍憑著那一點“愛戀”薄弱的溫暖,奮力避免掉到地上一摔兩半的厄運。於是他打掉牙齒和血吞,悲痛之至就當喜極而泣。他的笑不是從俗世超脫出來之後的大逍遙和大快活,他的笑不是自欺欺人就是冷嘲熱諷。既然不能和死亡的絕望肅殺劃清界限,老舍就索性與死亡融為一體。
六
在英文中,作家被稱呼為“writer”,老舍將其直譯過來以自稱“寫家”,這個名號使得這位“文藝界的勞動模範”,和滿大街跑的車伕、街坊上的木匠具有了平等的身份。他和他們一樣,各自小心翼翼地捧著謀生的飯碗,除非病到爬不下床,每日必像上了碾的驢子一般辛勤工作,決不懈怠。
老舍曾生過危及性命的大病,身體一直不好,寫《貓城記》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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