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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家,皆不願去奉承。連著幾日雨雪霏霏,地溼難行,便正好借了這個由頭不去。又因著時氣天寒的緣故端妃與太后都舊疾發作,貞貴嬪臥病,連著睦嬪出門滑倒摔傷,皇后便囑咐免了這幾日的晨昏定省,各自在宮中避寒。

出門不便,外頭又陰寒潮溼,人人整日待在宮中亦是無趣,眉莊月份漸大,為著保胎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亦索性在宮中日日陪著靈犀與予涵,弄兒為樂。

這日午後,我才用過午膳,外頭鉛雲低垂,陰暗欲雨,不過半個時辰便下起了雪珠子,兼著細細的雨絲打在琉璃瓦上颯颯輕響,聽得久了,綿綿地彷彿能抽走人全部的力氣。玉簾低垂,百和香輕渺地從錦帷後漫溢位一絲一縷的白煙,彷彿軟紗迤邐,又嫋娜如絮,瀰漫在華殿之中。我睏意漸起,懷抱剔絲琺琅手爐只望著那香氣發怔。

也不知過了多久,纏枝牡丹翠葉燻爐裡那一抹香似乎燃盡了。眼前綠意一閃,卻見浣碧歡步進來,搓著手連連呵氣道:“這鬼天氣,又冷又溼,人都要難受死了。”

浣碧是我陪嫁的侍女,柔儀殿諸女中自然是頭一份的尊貴,用槿汐的話說“便是大半個主子了”。她披一件青緞掐花對襟外裳,衣襟四周刺繡如意錦紋是略深一些的綠色,皆用銀羅米珠細細衲了。攔腰繫著鵝黃繡花綢帶,下著綠地五色錦盤金彩繡綾裙,用一塊碧玉藤花佩壓裙。頭髮用點翠插梳鬆鬆挽一個流蘇髻,綴著一枝雲腳珍珠卷鬚簪並數枚燒藍鑲金花鈿。

她取過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紋錦長衣搭在我肩上,柔聲道:“小姐既困了,怎不去床上躺一躺。”

我揉一揉微澀的眼睛,捶著肩膀道:“天天躺著也酸得很,還是坐著罷了。”

浣碧滿面春風,有抑制不住的自得之色,“咱們天寒無趣,外頭可熱鬧呢。”

我掰著指甲低笑道:“什麼有趣的事,且說來聽聽。”

“有人耐不住天寒寂寞,便去景春殿找茬子生事。”

我百無聊賴地一笑,“還能有誰?不過就是穆貴人她們幾個罷了。”

“小姐說的是。”浣碧靠在我身旁,“景春殿炭火供得不足,穆貴人叫人抬了一籮筐溼炭去景春殿,美其名曰供安氏生火取暖。那溼炭是潮透了的,雖點火生了起來,卻更燻得滿殿都是黑煙,可把安陵容折騰個半死。”浣碧說得繪聲繪色,耳上一對紅翡滴珠耳環如要飛舞起來。

我蔑然一笑,“穆貴人從前不過是撒潑厲害,怎麼如今也耍盡了這細作手段?”

浣碧不無快意道:“惡人自有惡人磨。那些手段原是華妃在時折辱敬妃娘娘的,如今被她們故伎重施倒也不錯!”

“那麼安陵容竟一聲不吭,由得她去?”

浣碧秀眉微蹙,厭聲道:“她身邊的寶鵑倒伶俐,即刻悄悄溜出去回了皇后。皇后便遣了個剪秋訓斥了兩句,她們這才散了。”

“如此豈不無趣?”

浣碧眸中閃過雪亮的痛惜與哀傷交錯的快意,切齒道:“槿汐負責管束宮女,便道伺候長楊宮的宮女不當心不能護主,也責罰了穆貴人的隨身侍女,指責她們挑唆小主----左不過是借皇后的由頭罷了。更要緊的是,槿汐認出守衛長楊宮的侍衛宋嵌便是那日----”她語中大起哽咽之意,“流朱便是撞在他的刀上才如此慘死。”

我緊緊攥住拳頭,心中封閉的創痛又豁然撕裂在胸口。流朱,流朱,她跟隨我吃了那樣多的苦,每每去棠梨宮的一個恍惚,彷彿她還是那般如花的年紀,一襲燦爛的硃紅衣衫笑語如珠。

半晌,我冷冷道:“死了沒有?”

浣碧冷笑一聲,“槿汐以瀆職之罪責他們護主不周,打發去了暴室。”浣碧忍不住眉目間的恨毒與快意,“小姐是去過暴室的,槿汐必然吩咐了好好伺候宋嵌。”

我默默點頭,“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一想,“若無寶鵑報信於皇后,安陵容難道任憑穆貴人囂張,毫不反抗?”

浣碧沉吟道:“這個……的確她是一言不發,只作壁上觀。”她想一想,“或許她也無力反抗罷了。”浣碧長眉輕揚入鬢,“她是不祥之人,留她一條命在宮中已是開恩了,她不忍辱,還能如何!”

我微微搖頭,只吩咐道:“叫槿汐好好留意景春殿的動靜。”

小睡片刻,遠遠聽得傳來絃歌雅意,帶著些許雨雪的溼潤寒氣,隱隱傳入柔儀殿,絲竹管絃伴著歌女的吟唱有低迷的溫柔,曼聲唱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北風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攜手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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