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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我,“你懷著身孕回宮之後必定樹大招風、艱險重重。旁的人我不知道,唯有太后,你必定要慎重待之,千萬小心。”
“太后……其實還算疼惜我。”
舒貴太妃微微蹙眉,須臾,鬆了一口氣,“她肯疼惜你就好。”她停一停,“此人心機之深讓人難以揣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心愛之人也可以痛下殺手,實在叫人後怕。想當年……她何嘗不與我姐妹相稱?”
姐妹相稱?我心底微微發冷。陡然聽見這句話,彷彿被人用力扇了幾記耳光,眼前金星直冒,只覺恥辱和疼痛。
我沉思不已,舒貴太妃的話叫我陡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不由自主便問了出來,“我曾無意間聽太后的近身侍婢孫姑姑說起,彷彿……太后與攝政王……”
窗外細雨潺潺,舒貴太妃雙唇緊緊地抿著,良久,她的嘴唇亦抿得發白了,才緩緩吐出一句,“朱成璧……她與攝政王確是有私情!”
我腦中一陣發麻,頭皮上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黑蟲爬過去,驚得幾乎連寒毛也要豎起來了,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小蟲的觸角從面板上劃過的粟慄。若真如舒貴太妃所說,太后與攝政王真有私情,那麼後來的朝政紛紜、波雲詭譎,太后竟然親手刺殺了攝政王,奪回王權,一舉掃平其所有羽翼,是何等厲害的手段。亦是要何等的心智與狠心才能殺得了自己的情人?我幾乎不敢也不能相信。
彷彿很久的時候了,好似是在我小產之後,我的絹子落在了太后的寢殿裡,我想去取回的,卻在太后寢殿外的桂花樹下,聽見服侍太后的孫姑姑說:“太后昨晚睡得不安穩呢,奴婢聽見您叫攝政老王爺的名字了。”
若不是愛著恨著惦念著,一個女人何以會在睡夢之中叫一個不是自己丈夫的人的名字呢?他和她是政敵,為了權力針鋒相對,為何她會叫他的名字呢?
而太后,卻在沉默之後肅然道:“亂臣賊子,死有餘辜!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許再提。”然後她嘆息了,極纏綿悱惻的嘆息了一聲。
是了,她那一聲嘆息,分明是為了攝政王的。她說她已經不記得了,卻還在夢中念念不忘,呼喚他的名字。
她是記得他的,或許還愛過,卻親手殺了他。
如此心機深沉的女子,絕不是我從前在宮中所見的那個不問世事、只知理佛的已經垂垂老矣的病老婦人。想到眼前舒貴太妃的境遇,從前我對太后的敬畏尊重,此刻卻被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清冷而深刻的畏懼。
我安靜道:“太后如何我尚不知曉,但如今的皇后是她的侄女,她的厲害我倒是飽嘗不少了。”
舒貴太妃拉著我的手,眉眼間有灰色的憂慮,“你這一去便再沒有退路了,一定要自己小心。”
我頷首,“死者長眠地下無知無覺,而生者還要掙扎著承受活下去的擔當。從今後我與太妃在不能互相照應了,太妃也要珍重自身。畢竟這世上清的至親,也只有我們了。”
簾外雨已停了,簷上不時滑落一滴帶著青苔氣息的殘玉,太妃痴痴望了許久,慨嘆道:“能彼此好好活著,也算是安慰了。”
我默然,伸手撩起窗上的簾帷。昏暗雨夜過去,微紫的東方透出一縷晨曦,竟然也是晴天了。
如此,我便安心養胎,靜靜把自己的心思磨礪成一把寒銳青霜劍。李長不便常常出宮,卻遣了他的徒弟小尤每日晨昏出來探望,十分殷勤。
小尤笑說:“皇上在宮裡可是每日都要問起娘娘的安好的。”又笑:“說起否極泰來,宮裡沒人能比得上娘娘的。”
我淡淡笑道:“當年我被囚無樑殿也是你來服侍的,如今還是你。可見我若要否極泰來,總少不了你這小猴子在旁邊。”
如此一個月過去,玄凌的旨意還沒有下來,卻是芳若來了。
這日芳若領著一行宮人,捧了食盒衣料迤邐而來。一見面便拈了絹子笑道:“長久不見,今日真當刮目相看了。”說罷盈盈拜倒:“奴婢芳若參見甄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忙扶她起來,含笑道:“皇上的旨意還沒下來呢,姑姑這樣說是要折殺我了。”
芳若一徑微笑:“娘娘的事皇上已經和太后說了,太后也沒有異議。又聽說娘娘懷了身孕,可高興著呢。”言畢笑容滿面道:“還沒恭喜娘娘呢!”說著指一指身後宮女的手中的東西,道:“這些都是太后叫賞下來的,給娘娘安胎。”
我忙欠身謝過,“多謝太后關懷。”我示意宮女下去,“我久不見姑姑了,可有許多體己話兒要跟姑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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