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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天氣寒冷,到了二月初五方漸漸有些雪止之意,只是每日早晚仍有些淅淅瀝瀝之意,陰寒亦未褪去半分。

內務府總管梁多瑞向我稟報皇后宮中一月的用度,雖在禁足中,然而一應供應都未缺失,優渥如故。皇后,依舊是皇后。

我細細翻閱,偶爾問幾句,他都對答如流。待翻了大半,我指著賬本問:“皇后宮裡每月的月銀統共是一千六百兩,都是誰管著的?”

“宮人的份例都是繪春姑姑領了,皇后那一份是剪秋姑姑保管的,記錄開支的是繡夏姑姑。”

我笑盈盈道:“這麼說本宮問你也是白問。昨兒個和貴妃說起宮中用度一月比一月大,你瞧是怎麼說?”

梁多瑞陪笑道:“奴才想著,快到年關的緣故,所以主子們要賞賜打點的地方多,手頭難免鬆些。”

我微微一笑,“那也罷了,只是皇后既然被禁足,大用項也出不了鳳儀宮,怎還會說銀錢不足要向內務府多支了一千兩。”

梁多瑞一時語塞,吱唔著說不上來,只好悄悄拿袖子去擦冷汗,“奴才也實在不知情。”

我拿眼角瞟了他兩眼,豁地將賬本往桌上一摜,笑吟吟道:“本宮也不知道原來這內務府總管這樣好當,只要會得做人情就是了。這個月這個宮裡多支五百兩,下個月那個宮裡多支一千兩,你倒是個漫手撒錢的活菩薩,然後跟本宮來哭窮,倒教本宮難做人!”

梁多瑞嚇得趕緊跪下了,求道:“奴才實在不敢呀!只因著皇后娘娘宮裡的,又每常是皇后跟前的紅人繪春姑姑她們來領,奴才哪裡敢不支!”

花宜在旁笑了一聲,拿了黃楊木小捶子為我捶著膝蓋,口中慢悠悠道:“不敢也都敢了,梁公公還好意思在娘娘面前說嘴!誰不曉得梁公公是皇后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難免對著鳳儀宮裡手頭鬆些。到底我們娘娘吃虧在沒有這些個好親戚,否則月尾那些日子也不用領著頭緊巴巴地過了。”

梁多瑞面色發青,忙磕了兩個頭道:“都怪奴才照應不周……”

我揮一揮手,慢條斯理截下他的話頭,“也不敢要公公你照顧周全,昨日皇上剛與本宮說起後宮用度該節儉些,本宮還怕惹這些嫌隙。既然皇后宮裡的錢你只管給不管用,我也不來問你。你先回去就是。”

梁多瑞不意我肯輕輕放過,連忙千恩萬謝走了。我示意花宜撿起賬本,慵然閉上雙眼,“把這件事回了皇上,皇上若說要查,就回我最近身子不大好,請貴妃主持就是。”花宜忙答應了,往儀元殿去。

這日傍晚天暗得早,我便攜了衛臨到玄凌宮中為他請平安脈,順便將懷淑帝姬即將滿百日的賀儀揀些要緊的告訴他知道。玄凌方批閱完奏章,一手擱於藥袱上由衛臨診脈,一壁閉著眼聽我說完,他囑咐道:“旁的也就罷了,沁水已經晉位容華,過幾日懷淑百日之喜,再晉她為婕妤吧。”

懷淑帝姬生下來時極順利,宮中生養兒女不易,難得沁水是順產,帝姬生得極清秀,玄凌倒也喜歡,待沁水格外優渥。我笑著答應了,道:“待帝姬滿週歲時再晉沁水為貴嬪,也是個正經主子了。”

玄凌淡淡一笑,掩不住眉心淺淺的疲倦,“朕也是這樣打算的。”

春寒寂寂無聲,比之晴冬天氣愈加寒冷陰溼,連向晚的寧靜時光都似被溼冷的空氣黏結住,凝神看去,窗外凍雨緩慢灑落,似漫天飛舞著無數細小冰珠一般。有冰冷的雨絲打在窗欞上,“沙沙”地聲音如春蠶吞食著碧色桑葉一般。

玄凌側耳半晌,輕輕道:“三月的親蠶嘉禮,就由你來主持吧。”

我欠身道:“臣妾只是嬪妃而已,親蠶嘉禮素來由皇后主持,臣妾不敢僭越。”玄凌輕輕一哼,並不多言,我思忖著道:“或者莊敏夫人亦可代勞,畢竟她出身高貴。”

玄凌正欲說話,忽聽得廊下有絲履薄薄的響聲湧起,伴著珠翠玲瓏之聲漸漸靠近儀元殿。玄凌輕輕蹙眉,“是誰?”

我打起靈獸呈祥的珠綾簾子,正見蘊蓉牽著雪裡金遍地錦滾花鑲狸毛長裙在垂花長廊下行來,步履沉沉似乎比平日凝重,可以聽見地面上細碎的水珠在她足下瑟瑟地迸起。她素來嬌豔的面龐沉如寒水,並無一絲溫和的表情。兩梢丹鳳眼驕然揚起,眼角淡紫含金的胭脂敷得薄薄的,似孔雀開啟的華麗的尾扇,隨著她的行走,那扇便似在水凝般的空氣中劃出了兩道無形的鋒芒,一路慌得立在廊下階前的宮人們紛紛跪下。

我將簾子遞給宮女掀著,回首抿唇笑道:“可見不能背後說人,說曹操曹操就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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