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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人,互相體貼,都是一樣的心腸。俗話說:富人妻,牆上皮,掉了一層再和泥,窮人妻,心肝肺,一時一刻不能離。評價他倆,倒是很合適。

幾個孩子象小餓虎似的狼吞虎嚥,週二和他女人,還有小周,都只吃了一個燒餅,倒喝了好幾碗菜湯,勉強算個飽。

吃過飯,週二穿上一身破藍布棉襖棉褲,有的地方都發亮了,棉襖還敞著懷,鬆鬆的攏著一條已破得一條一條的青搭包。然後不知又從哪弄來一個洩了黃的臭雞蛋,塗在右胸前,又濃又臭的蛋漿,流成很長的膿道子,他用破棉襖的襟來回扇動,使它們凝固起來。

黃曆瞪眼看著週二加好了彩,眼前浮現出週二臉色晦暗,帶著流膿的傷口,口中哼哼著,推著糞車,穩穩當當混進城門去的情景。很好,很強大,除了有捱上兩腳的可能,日本鬼子不會注意這個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傢伙。

北平的天很冷,一些灰白的雲遮住了陽光,水傾倒在地上,馬上便凍成了冰。因為冷而顯得蕭索,還是因為蕭索,而使天氣顯得更冷,黃曆弄不明白。

靠著身上的日本特務的派司,黃曆大搖大擺地進了城,他沒有馬上叫洋車,而是就這麼慢慢地走在街道上,感受並適應著兩個環境的不同。

街旁的鋪子都開著,但沒有人出來進去。茶館——還開著——沒有人。酒肆——也還開著——沒有人。作買賣的幾乎都是五十歲以上的男或女,不象作買賣,而象看守著還沒有下葬的棺材。鋪子裡都收拾得相當的乾淨,但是貨物——連點心之類的東西都算上——好象都是一年前的舊東西。紙褪了色,鐵生了鏽,可以被蟲子蝕咬的已經都帶著小孔或脫了毛。

唯一的鮮明的東西是貼好的標語——日本的紙,日本人制的標語。各色的紙,都發著光,在牆上,門上,和柱子上。它們的彩色是那麼鮮明,而門牆與屋柱是那麼黯淡,活象死人的臉上擦了胭脂與鉛粉。

街上的行人,即使他們是至好的朋友,或親戚,也都不敢並肩而行,而是調動好了,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他們的眼都看著地,只從眼角彼此打個招呼。不敢說話,不敢露出笑容,他們甚至不敢高聲的咳嗽。

北平仍然是完整的,而且比以前更清潔了,但是它沒有了生命。它很象一個穿得很整潔的“睜眼瞎”,還睜著眼,但是什麼也看不見——慢慢的,走向墳墓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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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再遇二柱

十字街口——平日最熱鬧的地方——來往的人比較的多一些,可是正在街心立著一條矮狗,閃著一條白光——刺刀。WWw。這一條白光教行人的眼都極快的閉上,只留下一條小縫看著它。和白光同樣的刺目,是十字街口的最衝要最體面的幾家商店,都已改成日本鋪子,裡邊擺列著顏色最鮮明而本質最壞的日貨,外邊掛著有字又有象注音字母的牌匾。有一家正開動著留聲機,放出單調的,淒涼的,哭比唱的成分還多的東洋歌曲。這裡,顏色最多,最刺目,也最慘淡,刺刀的白光與各種色彩都同樣的有一股冷氣,好象一張大的鬼臉,越花俏越醜惡,越鮮明越教人心顫。

在這個無聲的,黯淡而又有顏色的城裡,人們不敢站住,也不敢坐下,甚至於不敢思想什麼。死亡無處不在,甚至於出門買塊豆腐,都會給自己惹來災禍,都會被送到進去就九死一生的牢獄裡去。

在西四牌樓,黃曆看到了一排小鋪子,有的往外冒著極濃厚的鴉片煙味,有的掛著鮮豔的紅燈籠。一些象鬼的中年人老年人一會兒出來,一會兒進去;出來還在門外立著,似乎預備著再進去的樣子。還有些年輕的鬼,有的不過十**歲,也和年紀大的鬼們擠在一處,有說有笑。

這是唯一的有說有笑的地方,彷彿象一種什麼特殊的地帶,准許人們隨便談笑。一個穿著紅小襖的女鬼,發著最尖銳、最放浪的笑聲,帶著一片霧氣跑出來,打了一個青年一掌,而後又帶著最尖銳的笑聲跑進去。這是安全地帶,假如,黃曆心中盤算,有什麼不對頭的事,他應當往小店裡走——鴉片和妓女,在這裡,是最保險的東西

黃曆依舊慢慢地走著,他的心已經變得極冷酷,極殘忍,極鎮靜,以一己之力想要改變什麼,真的是太難了。但什麼也不做,卻更可怕,看到這樣的世界,看到矮鬼們在逞兇施惡,有良心,有能力的都不會袖手旁觀。而他,這兩樣都有。所以,他不必象大多數普通的老百姓那樣,象狂風捲起的落葉,風把他們刮到什麼地方去,他們就得到什麼地方去,不管那是一汪臭水,還是一個糞坑。

拐進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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