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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松齡胯下的是一匹剛剛買回來的青花大騾子,三歲口上下,一米半高矮,渾身青毛透著油光。走起路來四平八穩,速度絲毫不亞於常見的蒙古馬。如果在山東魯城,這樣一頭牲口,恐怕至少也要賣到十七八塊大洋。而昨天上午時趙仁義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過,貨棧每一筆錢已經預先安排好了用途,無法拿出更多的銀元給他。

“這匹騾子,連同上面的鞍子、馬鐙,都是我讓東子跟城西柳老闆賒來的。說好了從口外做買賣回來,再把錢還給他!”彷彿早就猜到了張松齡會想什麼,趙仁義主動開口解釋,“柳老闆跟大少爺是很多年的老交情了,以往他去山東販貨,遇到錢不湊手的時候,也常常跟咱們家賒賬。反正每年商隊往返口外,都得經過他這邊。誰也不怕誰賴了不還!”

“噢!”張松齡又一次見識到了趙仁義的幹練,在騾背上笑著點頭,“勞六哥費心了!虧得在這裡遇到了你,要不然,我就得兩條腿走著去黑石寨那邊!”

“三少爺又誇獎我!”趙六子輕輕搖頭,“我這點兒本事,也就能混個吃飽穿暖罷了。想要乾點兒別的,既沒膽子,又下不了那份狠心。不像您,唉!”

知道他又想起了斜對門朱家小芹慘死於日寇之手的事情,張松齡心裡頭也是一陣黯然。自打去年七月七日以來,中**隊幾乎是打一仗敗一仗,從北平一路退到了安徽,轉眼又從安徽退到了武漢,不到一年時間,就將大半個國家都丟給了小鬼子。而那些窮兇極惡的鬼子兵,根本沒把淪陷區的百姓當作人來看待。搶劫、毆打,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強姦和殺戮,也是司空見慣。

這是所有中**人的恥辱,無論他出身於二十六路、二十九路,還是八路,七路;無論他來自中央嫡系部隊,還是川軍、滇軍、西北軍、東北軍。身為軍人,不能拒敵於國門之外,任由百姓遭受敵人荼毒,就是奇恥大辱!即便政客們給那些敗仗找到無數個理由,即便文人們給每場失敗都譜寫出一曲鐵與血的頌歌,也無法掩蓋喪城失地,一潰千里的事實!

正鬱郁地想著,出塞的關卡已經到了。幾十輛趕早出發的貨車在大路上排成了一條長隊,無論是趕車的人還是拉車的戰馬,都百無聊賴。而前方通往塞外的大路,卻被兩根塗了紅漆的木頭杆子,攔腰切成了兩截。每一根木頭都有三米多長,首端繫著一根粗繩子,可以隨時高高地拉起、放下。末端則用鐵軸固定在一個粗大的水泥樁子上。樁子的附近,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沙包。在沙包堆車的掩體之後,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偽軍筆挺地站著,連蒼蠅落到鼻子上都不敢伸手去拍。

“放他過去,下一個!”有個公鴨嗓子的傢伙,在木頭欄杆附近,大聲叫喊。

塗著紅漆的木頭杆子被另外一夥偽軍們用力拉開,放走幾輛剛剛接受完檢查的馬車。馬車的主人不顧貨物被翻的亂七八糟,低著頭,逃一般地走過關卡。大路上的長隊緩緩向前動了動,再度被放下的欄杆堵住。商販們互相看了看,跺腳,撇嘴,滿臉無可奈何。

“崔老闆,早啊!”趙仁義一邊將自家馬車排在了隊伍末尾,一邊笑呵呵地朝某位斜跨著褡褳行腳商打起了招呼。滿是風塵的面孔上,已經看不到半點兒悲傷。

“哎呦!這不是小六子麼?你們家大少爺呢,他怎麼沒來?!”崔姓行腳商揉了揉眼睛,滿臉驚奇。

“大少爺臨時有事兒,讓我鍛鍊鍛鍊!”趙仁義臉上堆滿了笑,彷彿是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崔老闆呢,您這回是自己出關,還是帶著夥計一起出?!”

“就這麼點兒東西,哪還敢再帶上夥計!”崔老闆看了看屬於自家的小毛驢車,苦笑著搖頭,“能把我自己的飯錢賺回來,就燒高香了!你呢,我看你身後那幾個,好像都是生面孔!”

“都是我們東家去年招來的。其中有一個還是我們東家的遠房侄子!”趙仁義壓低了聲音,衝著崔老闆擠眉弄眼,“難伺候著呢,您瞧著沒?就那個挺頭豎腦的,哪像個學做買賣的人啊!每天我都得當爺似的伺候著他!”

“噢,監軍!”崔老闆也以非常小的聲音回應,擠眉弄眼,對趙仁義的處境示以同情。“我還以為你們東家多放心你呢!呵呵,要我說,回頭你自己單幹算了。反正你已經出了徒,給誰幹還不是自己說了算!”(注1)

“還得再攢幾年本錢!”趙仁義偷偷回頭看了看,然後帶著滿臉不甘地解釋。

“唉!人是兩條腿,錢是一個軲轆。人掙錢,難。錢滾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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