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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如火。崖兒閉著眼睛讓樅言在臉上施為,喃喃道:“我很奇怪,為什麼查不出他師承何處。他有十年時間下落不明,波月樓的探子專事收集各地情報,卻從來沒有傳回關於他的一星半點。也許這十年他在雲浮以外的地方,受著某位高人的指點。”

樅言笑了笑,“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本身就是高人?”

那張美得近乎妖異的臉,慢慢在他手下發生變化。平凡一些,但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如水底的曜石、暗夜的星,依舊滿含耀眼的風情。

“除非他也是仙。”崖兒隨口道,掖掖自己的臉頰,“好了麼?”

樅言是水中來的,可以熟練運用水系的一切技巧。他畫了個圓,圓形中立刻填滿了水,水牆壁立,輕輕漾動著,照出她的臉。

崖兒湊過去看,訝然道:“都快認不出來了,以後還能變回來吧?”

他失笑,“你是嫌不夠美麼?”

她說不是,“我怕他認不出我來。”

樅言的笑容慢慢淡化,轉身說不會,“這面貌只是障眼法,有道行的人一眼就能看透。”

“可他一身的修為都散盡了……”她苦笑,復又換了個輕快的語氣,“也好,這樣我就能和他同生共死。如果他還是仙,我一介凡夫俗子,哪來這樣的造化。”

苦中作樂,退而求其次,這也是做人的學問。波月樓的人經歷了無數大風大浪,總鑽牛角尖,只怕早就死了。樅言默默把虛設的幻境撤了,她躍上馬背牽起韁繩,他在身後跟隨著。有句話,其實他一直想問她,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他躑躅了下,還是忍不住出口,“往日的紫府君何等榮耀,現在落得這樣收場……他一無所有了,你還喜歡他嗎?”

崖兒回身看了他一眼,天很熱,他半點汗星也無,連面色都未起任何變化。她心裡嗟嘆,沒有愛過的人,怎麼能懂得她的心思。她偏過頭,望向遠方的城闕,低聲說是,“即便他一無所有,我還是喜歡他。”

樅言不屈,追問:“是因為愧疚嗎?”

她搖搖頭,“幹我們這行的,從來不知道愧疚是何物。我殺一個不相干的人都不覺得愧疚,怎麼會因這種兩情相悅的事感到愧疚?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遇上這樣的感情,甚至得知我父母的遭遇後,我還有些不理解他們的生死與共。現在我明白了,一個人一輩子,總要有個帶你領略甜酸苦辣的老師。我運氣不錯,得到了最好的,有什麼理由不去愛他?”

愛啊愛,從她口中說出來,居然那樣格格不入。也許因為她愛的人不是自己,樅言每每聽到這個字眼就倍覺刺耳。他還是懷念以前嗜酒嗜殺的波月樓主,從來不懂得兒女情長,心腸硬得像鐵一樣。沒人走得進她心裡那片荒漠,大家都在門外徘徊,大家都平等……現在荒漠生出了新綠,他本該為她高興的,結果卻狠狠悵惘起來。

在日頭下狂奔了半個時辰,才到金縷城前,眾帝之臺嚴格的控關制度,一絲不苟地執行到了這裡。不是本城人,進城可以,但要說明來歷。兩個武侯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上下打量一番,面無表情地問:“是走親還是會友?”

樅言說:“既不走親,也不會友。”如果順著他們的話隨便搪塞,接下來就該驗證城內是否真有所謂的親友了。

天外天的太陽落得很突然,轉眼餘暉消散,暮色四合。依山傍水的城池,在徐徐漫溢的夜裡湧起淡薄的霧氣。這霧氣是沒有根的,不知從何處來,在腳下翻卷著,越卷越多,越升越高,直至籠罩全城。牆頭放下了燈籠,透過迷迷滂滂的霧氣,顯得寒涼且暗淡。隔著霧氣的臉,被燈光映照著,也飄渺如鬼魅。

“我們從臨洲來。”樅言笑著說,“帶了點小東西進城販賣,討口飯吃。”

武候隨他的指引看過去。霧氣是妖族最方便製造幻象的底色,樅言抬起手,在昏沉的天光下擊了一掌。守城人眼裡的馬立刻變成了駱駝,駝峰兩側還掛著碩大的布囊,露出外邦特產的絲帛和酒器來。

武侯繞看了一圈,摸著下巴說:“你們商隊只有兩個人?開什麼玩笑!”

樅言一把摟住了崖兒的肩,“確實只有兩人,但不是商隊,我們夫妻想借貴寶地,賺幾個小錢餬口。”

這個時候進出城的人比較多,如果不是特別可疑,也不會緊盯住誰不放。武侯又看他們一眼,“外鄉來客三天內出城不必查驗,超過三天或是要常駐,須每隔五日向官衙報備。衙長會給你們發憑證,膽敢不報,出城的時候會倒大黴,我說得很清楚了吧?”

兩人諾諾點頭:“清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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