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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昱看著木桶中的水,忽然沉聲問溫彥之:“你是不是總覺得,皇帝都是害人的玩意兒?”

溫彥之一愣:“絕無此事,你怎會如此想?”

齊昱抬手解下了袍子放在一邊,像是卸下了什麼包袱似的,鬆口氣:“今日我問了你個問題,你還沒答。你把我當甚麼了?是皇上,還是……齊昱?”

他這句話,終究不再稱“朕”,平平白白的口氣,來得甚突然,溫彥之是萬沒料到。他偷眼瞄齊昱神色,狀似是在深思何事,眉目之間好像有絲落寞。

——我將他當什麼?

溫彥之想,……是當皇上罷?

或然早在宮中對齊昱漸漸生情的時候,多是先出於崇拜,敬畏,追隨,那時候大水初發,各部惶然,齊昱抬手治水,垂腕平叛,內治河山,外抵進犯,進退有度中,殺伐果決。

齊昱是個好皇帝,勤政愛民,勉力治國,心思縝密,溫彥之離得太近,看得太真切,亦不知哪一日起,心情竟開始多了一絲旁的情愫。仿若是想更近一步,更親一點,更知一分。是在延福宮求恩典時?是一起用膳時?或是,在旬休時候同他一架馬車時麼?現在竟也無法得知。

既然生情,那便是將他當做了齊昱?——溫存繾綣,婉轉情話,說在耳邊,他心裡何其歡喜。

“……我,說不清。”溫彥之臉頰有些紅,眸子躲閃地避下,“可……可我知道,若你不是皇上,我也是喜歡你的。”

“你再說一遍最後那句。”齊昱支頭靠在桌上看他,“你還從沒跟我說過。”

溫彥之為難地轉過去面著牆壁,悶悶道:“……你不也沒跟我說過。”

下一刻忽而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環住他,溫熱的氣息噴拂在他後頸上,像是鴻鳥薄羽撓得作癢,未回頭時,齊昱已將下巴擱在他肩頭,將他人整個緊緊圈起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我還要怎麼說?這樣你都不嫌夠?……溫彥之,我心都掏給你了,是不是要拿個琺琅盤子裝了你才看一眼?或是要我每日在臉上寫著,叫天下人都來看見?我喜歡你,我還要怎麼喜歡你!若是我能夠,早做了花轎把你抬進府,供在榻上日日好吃好睡,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如此這般,我又怎捨得做叫你傷心之事?”

尾音化作一口氣,終究是落下,溫彥之轉過身來抱住他的腰,將臉深深埋在他肩頭,哽咽道:“我知道,齊昱,我知道……都是我錯!我以後再不這樣了,你信我。”

“信你這呆子?”齊昱哼笑了一聲,抬手在溫彥之腦袋上敲了一記:“不如信老豬能上樹,猴子能下蛋。你這石頭模樣,再修個百年也不見得能開竅……”

“我是笨,是蠢!”溫彥之忽地仰起臉來看他,雙眼蒙著層薄紅,眸色是清澈,神情是堅定:“今後你待我好,便同我講,是待我好。今後你嫌我笨,便同我講,你嫌我笨。我是笨,可人話總還聽得清,你再別生氣,我最怕你生氣,我怕你不理我,我怕——”

“好了,好了。”齊昱冰封的心裡被方才一言兩語攪做雪渣,現在聽了這話,何嘗還凝的住,早已是化成了涓水,他緊緊抱住溫彥之,輕拍他後背,笑得無奈:“哎,為何每次生氣的人是我,到最後,卻都是我在哄你?”

溫彥之破了愁氣笑出來,被他攬在肩頭,抬手勾住他脖頸:“因你待我好,這次,這次我懂了。”

兩人合抱的身影投在門扉的窗紗上,從外面看,竟有絲歲月靜好的味道。

寒夜月下,李庚年坐在對面的房頂上,看著齊昱客房的門,搖頭嘖嘖了兩聲,悲涼地抬頭去望月亮,只覺自己就是那來自北方的狼,現在只差孤獨地嚎上兩聲。

不知怎麼的,獨身這許多年,這一刻起……竟有些羨慕鴛鴦成雙了。

翌日一早起了,眾人用過早膳,便開始收拾前往縈州的一干用度。

齊昱坐在前廳看李庚年和暗衛搬東西,一想起將至縈州,只覺後腦都在跳著疼。

不知這一月來的摺子已在那堆了多少,怕是三五日連夜,都不定能看完。且還有治水之事,九龍錦,康王之事,賢王之事……亦有河道總督譚慶年那老頑固,光是回想起譚慶年每季上表的摺子,他就已經想再睡一會兒。

但,誰叫他是個皇帝。

溫彥之聽旁邊的人嘆了一聲,不由回頭問:“怎麼?不舒服?”

——是渾身都不舒服。

齊昱沒說話,無言地擺了擺手,心中只求此去路上三日,能別再生事,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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