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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鐘姨把眼睛立立起來了,他趕忙告饒地說,“且不說生活費的事了,就說戶口吧,她戶口該往哪落呢?你知道她這個情況,當時她爸爸始終沒分上房子,小謝又把自己那套房子給賣了,現在戶口還在小劉那呢,小劉就不讓她落也沒人說什麼,才結婚幾年啊,老婆就去了,留這麼大的拖油瓶……還是那句話,能供著已經是情分了,你要勸過了,小劉以後續上弦,把她給趕出去,那怎麼辦?”
“那就……把她戶口落到我三姨家去,”鍾姨不服氣地頂了一句,“就藉著掛一下,到時候考上大學肯定遷走了,要不然,落我們家。不就是操作一下嗎,誰不會啊?”
說是這麼說,她也知道這只是抬槓,“算了算了,改天我去打聽打聽,給她辦個寄宿算了,不住一起,不受他那氣!”
看丈夫還要再說,她一眼掃過去,連叔的話就轉成嘆息,“行行行,就這麼辦唄……”
他的考慮,就藏在了心底:住宿是可以,生活費誰來出?小謝前幾年下崗了,有什麼積蓄可供繼承?現在的蝦米,吃繼父的用繼父的,外人管多了真不好,好像他多虐待孩子似的,真說煩了,一甩手,這孩子沒著沒落,難道還真落在自己一家身上?若是寬裕還好了,自家也是緊巴巴的……
話雖如此,夫妻兩個收拾著吃過早飯,等鍾姨衝進屋裡去弄賴床的連景雲,連叔騎上摩托車,猶豫一下,還是往劉家過去了,車停在樓下,三步並作兩步上了筒子樓,劉家門口一停,他眉頭就是一皺:在門外都能聞到酒味,這個小劉,確實也越來越不像話,越來越貪杯了。
“小劉,小劉。”他敲敲門——門一推就開了,得,昨晚喝多了回家又沒鎖門。上次就是這樣,醉倒在樓下雪地裡,大冬天的,要不是鄰居起夜看見給送上來,說不定命都沒了。“小劉,你——”
聲音在喉間變成了吸氣,即使連叔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此刻仍是愣在原地,好一會反應不過來,諸多思緒流轉間,居然是一個最荒謬的想法首先浮上:這房子的風水,是不是不好啊,這已經是兩年內死的第二個人了……
但很快,老警察的本能又讓他冷靜了下來,盯著刺鼻的酒氣和嘔吐物味道,連叔走上前,在小劉身邊蹲了下來,輕巧又仔細地扳著他的臉看了看:沒戲,死透了,要不是屋子裡有暖氣,都要僵了。
再看看口鼻間的白沫,這五大三粗的漢子俯臥的姿勢,地上成攤的嘔吐物……他腦海裡已迅速勾勒出了生動的畫面:酒後的小劉踉踉蹌蹌、罵罵咧咧地走進屋裡,從傢俱凌亂的痕跡判斷,應該還鬧了一場,然後酒意上湧,往地上一癱就昏睡了過去,半路醒來,吐了一次,還沒吐完,頭一栽又喪失意識,就這樣在自己的嘔吐物裡窒息了……
這死法不算太熱門,但去年有一期內部通訊上通報過類似的案件,連叔還有點印象,他有些茫然——這和每一次失去戰友時的感情並不一樣,小劉這是把自己給喝死了,他說不上悵惘憋屈,只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痛惜:挺利索的小夥,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這小劉就是倔,每件事都做得和一般人不一樣,從結婚起,這選擇就特怪,黃花大閨女不找,找了個失婚婦女,這要是當時找個一般的人家,回家能有人端茶倒水照應一下,也不至於這麼年紀輕輕就去了,一牆之隔就有人在的,翻個身就能避免的事……
“蝦米。”門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連叔的眼神,落到了關得嚴嚴實實的小臥室門上,他看看錶:也該起了。“蝦米,我是你連叔,你起來了沒有?”
腳步聲頓了下,隨後走向門邊,接著是一層一層的開鎖聲,連叔數著,除了正常的門把彈簧鎖,至少還有兩道後來加裝的門柵。
對小劉去世的哀痛減弱了,他眯起眼,瞥了地上的屍體一眼:蝦米從來沒提過,但看起來,這裡面,有事啊……
當久了警察,遇事都習慣往壞處想,連叔很快有搖搖頭:也許只是防著小劉酒後打人呢?也別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
吱呀一聲,伴隨著叮叮噹噹的金屬撞擊聲,一個瘦弱的身影從門後閃了出來,踏出一步又有點畏縮,連叔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忽然就是一怔——劉瑕這小姑娘,生得一直都很好看,眼睛大大的,如小鹿一樣優雅,像是一串風鈴,行動間碰出脆響。
但現在,黑青色在臉頰蔓延,淤血腫塊觸目驚心清晰可見,這串風鈴生了鏽,白瓷有了裂痕,美被扭曲、被破壞,比單純的醜惡更觸目驚心,剛才輕描淡寫的感慨、的評價,在腳步蹣跚的少女跟前忽然全變成罪惡,連叔忽然竟無法直視劉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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