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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主子的話才是好奴才,可惜她一點都不想當奴才。進入控戎司後逐漸嚐到了甜頭,權力那東西,沾染了會上癮。原先還只是在文書上轉圈子,一旦拿住實權,大展拳腳的時候才真正來臨。
抬眼看日頭,已然散朝了,她加緊步子趕回東宮,過嘉德門便是崇教殿,那是太子理政的大殿,左右春坊矗立兩旁,宮門都有站班的侍衛,一個個甲冑加身,威風凜凜的模樣。通常宮女不許從這裡進出,女官卻沒有限制。星河不屬於這兩個機構,但常跟在太子身邊,同舍人、贊善等都算相熟。
路上恰好碰見一位司直郎,問太子爺何在,司直面有菜色:“殿下今兒不痛快啦,剛才發了一通火,踹了德全一腳,這會兒回麗正殿去了。”
她不知道那通火從何而起,又不好多問,心裡直犯嘀咕,步履匆匆趕向了麗正殿。
及到丹陛下仰頭看,德全抱著拂塵,眯覷著眼睛在滴水下鵠立。見她來什麼都沒說,容長臉兒都快拉到肚臍眼了。伸出一根手指頭朝裡指了指,表示主子在殿裡。上頭的脾氣喜怒無常,這是當權者的通病,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好置喙,捱了踹,連揉都不敢當著主子的面揉一下。
星河提袍進殿裡,殿宇深深,門窗都開著,陽光在金磚上投下或大或小的金色的菱形。正殿裡滿室靜謐,幾個侍立的宮女垂著頭,連喘氣都加著小心。往西邊去,西暖閣裡有太子的書房,星河拿眼睛詢問垂簾外站班的司門,她微微頷首,替她打起了軟簾。
炮仗要炸,得有個點引線的人,誰沾上誰倒黴是肯定的。星河硬著頭皮進去,瞥見窗前一片鴉青色的袍角,也沒敢細看,掖著手向上回稟:“臣從鳳雛宮回來了,昭儀娘娘已然大安,看精神頭很好,臣特來向主子覆命。”
窗前的人沒言聲,依舊靜靜立在那裡。星河微抬起眼,觸目所及的步步錦隔窗前,細小的微塵在光線裡上下浮動,有種如夢般的惆悵。
“主子……”等不來示下,她壯膽叫了聲,“要沒旁的吩咐,臣就告退了。”
窗前的人話很簡短,“別忙。”
地上鋪著上好的芙蓉寶相栽絨毯,腳踩上去如在雲端。太子負手踱步,袍角帶起一片清幽,和爐里正燃的白梅勾纏,調和出澹遠的香氣。
“我今兒聽人唸了一首詩。”金玉般的聲線總有一股涼薄的味道,不緊不慢地低吟,“仕途鑽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①常豐。莫談時事逞英雄,萬般人事須朦朧,駁也無用,議也無用。”
星河訝然抬起眼來,“主子從哪裡聽來的?”
“從哪裡聽來的?外頭都傳遍了。”他冷冷一哂道,“叫我心驚的不是旁的,是這詩裡透出來的那股子明哲保身的腐朽味道。我要這王朝鼎盛,京官盡忠遠不夠,那些外放兩江的,督察鹽政錢糧的,短了哪頭,朝廷都受掣肘。”
星河心頭怔忡,俯身道:“主子彆著急,臣即刻傳令控戎司嚴查,必定從根兒上把人掏挖出來。”
“不單挖人,皇上有令,諸章京的家底行藏,也一應要查。”
這倒難辦了,她斟酌了下,遲疑道:“是明著來還是暗著來?暗著來,要查清恐怕很難……”
太子漠然看了她一眼,“明著來也未必查得清,依我的意思,外放官員是重中之重,拔出蘿蔔帶出泥,那些冰敬炭敬的去處自然就有下落了。可這朝廷也像池塘,水至清則無魚,查起來手指頭得虛虛攏著,嚴絲合縫必定全軍覆沒。拽出一兩個做筏子,殺雞儆猴就是了。告訴南玉書,別鬧得人心惶惶,立政殿的旨意是叫暗訪,要是弄得滿城風雨,皇上跟前不好交代。”
星河忙應個是,“我這就去傳話。”
可是剛退後半步,太子又擰起了眉頭,“我話還沒說完。”
沒說完自然是要接著聽的,她退回來肅立,垂著手低著頭,很像他在皇父面前恭聆聖訓的模樣。
太子在南炕上坐了下來,“今兒皇上又提起選立太子妃的事了,你說怎麼辦?”
這話問得很稀奇,她怎麼知道怎麼辦!她還在琢磨控戎司這次承辦的差事,便一板一眼照著章程回話:“主子可能不愛聽……萬歲爺盼著您成家立室的心,天下父母都有。您確實到了年紀了,又是儲君,早早開枝散葉,於社稷是個交代。”
他似乎也覺得有道理,盤弄著手串喃喃:“男人家房裡空空,是不成話……”
她溫順地點頭,“莫說皇子,就是朝中大員家的公子,也沒有拖著不成家的道理。您這樣,皇上心裡頭著急,有些話不好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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