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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沒看出來任何徵兆,第二天天剛亮鄭明成老伴(我曾祖母)醒了,她習慣性地看躺在身邊的老頭子。自從家產都沒有了後,日子是苦了點,但是這個早已色老珠黃的女人心裡卻是幸福的,因為他每天早晨起來睜開眼睛都能看見自己的男人。然而這天早晨她身邊卻只有一床癟癟的被窩。
“老爺——”她叫一聲,翻身爬起來,圓睜著兩隻昏花的眼睛在屋子裡搜尋,巴掌大的屋子一目瞭然,門窗關得好好的,“人呢?不會是……”
她以為他想不開尋短見去了,嚇得什麼似的,拉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從鄭明成被窩上往炕前沿爬。
“哼哧!”癟癟的被窩裡發出了個聲音。
老太太也感覺到被窩裡不是空的,她心臟“咚咚”跳個不停:老爺不見了,被窩裡是什麼東西?
她手腳往回退了兩步,跪直身子,一隻手摸到掃炕笤帚舉在空中,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去掀老伴的被窩。“啊——”被窩裡的東西剛一露頭,她尖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兩間茅草屋中間的牆壁不太隔音。老太太一聲尖叫把睡在隔壁的兒子兒媳和孫子全驚醒了。
“娘——”兒子隔著牆叫了一聲,豎起耳朵聽了一會,不見動靜,“娘——”他又叫了一聲,依然沒有動靜。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我過去看看。”兒子坐起來穿衣服。
“我也去。”睡在最裡面的孩子光著身子跳出了被窩。
“凍著了呀小祖宗。”她娘一把把他按到被窩裡。
兒子走到父母門前叫喚著推門推不開,聽聽還是沒有動靜,心裡急了,跑到窗前一把捅爛了窗戶紙。隔著窗戶他沒看見他爹,只見他娘臉朝下撲倒在炕沿上。急忙拿起掛在窗臺上的鐮刀,撥開門閂,走進屋子,扶起老太太,又掐又捏好一陣才救活。
“娘,你這是怎麼了?咋不見我爹?”
老太太兩眼直勾勾的,顯然還沒有從剛才驚嚇中緩過來。兒子見她眼睛盯著爹的被窩,嘴巴似動非動,像是要說什麼,但是出不了聲,就掀開被窩,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只見被窩裡赫然躺著一具屍骨,不對!躺著一個人,也不對!應該說躺著一具乾屍。
兒子愣了老半天才從乾屍的臉上認出鄭明成的模樣。怎麼回事?難道是爹在夜裡死了,然後又變成乾屍了?他徹底懵了,聽說過詐屍,也聽說過殭屍,可沒聽說過活人大變乾屍的呀!
“爹……”兒子顫顫巍巍叫了一聲,不見反應,他彎腰在地上撿起一隻鞋,捅著乾屍又叫,“爹!”
“嗯。”乾屍瞪出兩眼珠子。鄭明成醒了過來,看見老伴和兒子像看鬼一樣看著自己,以為出了什麼事,“呼”坐起來。
“媽呀——”老太太又昏了過去。兒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鄭明成沒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卻被他娘倆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咔咔”咳嗽了兩聲:“這是咋了?”說著他伸出兩手,想去扶老伴,又想拉兒子。這時他看見自己伸出的兩隻手竟然是尖尖的十根枯骨。
本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可是沒想到二十多年後,鄭明成的孫子鄭三金,也就是我的父親,在他父親(我爺爺)身上看見了他父親在他爺爺身上看到的同樣的情形。雖然當時他只有幾歲,但是他清楚地記得爺爺得了病之後的樣子,他還記得家裡沒有錢請大夫,爺爺到死也沒有走出那間屋子。
現在爺爺的事在父親身上重現了,家裡日子雖然好過了點,但依然沒有富裕的錢。我父親鄭三金在屋子裡轉了三圈,對眼巴巴看著他的我娘說:“砸鍋賣鐵也得請大夫來瞧瞧爹到底得的啥病,再不能向爺那樣……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啥死的。”
說是這樣說,其實真砸鍋賣鐵也請不起大夫。幾十年過去了,家裡還住著以前的茅草屋。房屋翻新,兒子上學早已塌下了一片饑荒……要非要從家裡找出值錢的,只有給爹準備的一副棺材板和缸裡幾把糧食。棺材板是決計不能賣的,而糧食可是一家人的命啊!思來想去,我父親鄭三金還是決定把糧食賣了,請大夫給他爹看病。還好是新社會,要擱舊社會,估計他得決定賣兒賣女了。
大夫請來了,是個老頭,背個藥箱,進門抖了抖下巴上的一小撮鬍鬚。我父親鄭三金害怕驚著大夫,不敢讓他見他爹的樣子,把他藏在被窩裡,只拿出一隻手臂讓他看。大夫半閉著眼睛,捲起袖子準備號脈來著,一見那手臂,兩隻眼睛瞪得迸圓,愣怔了片刻,回頭把手貼到鄭三金額頭上。
“您這是幹什麼?我爹病了,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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