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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有擔心。”看穿了她的擔憂,馮太妃安慰一笑,“即便是當年你與兄長同處刑臺之上,我也沒有懷疑過你的人生會終止於那一刻。你明白嗎?”

冷風颳痛柔軟臉頰,善伊的笑容僵了,痛得麻木的記憶如潮湧來,酸澀衝了胸口。不是忘卻,是刻意不想回憶。她,是從斬首刑臺上走下來的馮氏遺孤,她的身後曾經蔓延著猩紅的梅花,染浸鞋襪。她的腳邊也曾滾落父親被斬下的頭顱,血的腥氣便浮於鼻尖。再沒有人比自己知道死亡是個什麼東西,再沒有人比自己更渴望生存。

揚起的雪像風一般撲了滿面,長睫沾了點點溼涼,善伊笑:“禍害,遺千年嗎?”

馮太妃以笑飾面,終以轉身離去,靛青色的長裙曳地搖如枝擺,掃過滿地落雪,翠白相間,層層鋪卷。一入魏宮二十載,無論是馮昭儀,還是馮太妃,無論多少朝世更迭,新主替換,她仍是堅持著漢人華衣。善伊想,這也是姑姑左右逢源勉力生存的背後所堅守的唯一。

胡笳漢歌 北都篇十一 鏗

馮善伊決定在離開之前,最後去看一看老太監宗愛。

門,由外推開,她買通了監守閉室的侍衛,才得以見他最後一面。

宗愛跪在蒲團上,年邁的身軀如松剛毅卻枯瘦,他的兩鬢全白了。蒼老的雙手間捧起那一支龍紋匕首,格外刺目。那是拓跋濬留給他的最後的“賞賜”,一個相對較體面的死法。

“宗伯。”善伊立在陽光射入的一角靜靜微笑。

這裡沒有太武帝最寵幸的中侍宦官,也沒有拓跋餘朝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元輔太師,如今她面前,僅僅是一位即將步入人生終末的老人。

那些朝臣將先帝拓跋餘的死亡歸咎於宗愛窮途末路之行刺。不過是用來矇蔽天下人的謊言。拓跋濬竟也用到了自古以來最乾淨利落的這一招——嫁禍。當一個皇帝失去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後,他所擁有的一切必將匆匆逝去,包括生命。能逼死拓跋餘的,只有權利。

沒有人比拓跋濬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叔父是如此的驕傲,也沒有人會比他更明白痛大權的叔父如此的脆弱。

宗愛緩緩轉向她,目光溫潤,多少年來,她一直很喜歡這位漢家的公主。連日來遲遲沒能了結盡該結束的一切,或許也是在等公主娘娘。他知道,她一定會來。

“您來了。”他淡淡笑著,那掃興的匕首收了袖中,“您,好嗎?”

“這麼多年了,您老還這般客氣。”善伊走過去,與他同座蒲團之上,笑得明媚,“我很好,姑姑也好,小眼睛也好。宗伯好嗎?”

“好,好。”宗愛連說了兩個好,眼中澀澀的。

“到了那邊。”善伊含笑仰首,“會代我向他問好嗎。幫我言些好話,就說我眼下玩心大著,不想早早去見他。”

宗愛點頭,滿是粗繭的掌撫向善伊額頂一圈一圈地似要落下印痕,平靜言著:“老臣這便要去見先帝了,您的路還長呢。”

馮善伊呼了口氣,握住宗愛的手貼在自己額頭上:“我以後,不會再怕了。”

十幾年來所在意的一切盡離自己而去後,也再沒有什麼值得畏懼。她放下他的手,拉了拉裙襬站直身子,一步步走向門端,碎亂的陽光染在髮間,額前很燙。

“公主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聽得這一聲,沉默間頓步,回過身去,長亂的發在風中揚起。

宗愛佝僂的背高高弓起,像一座老鍾,額頂在顫抖間勉強觸及冰冷的地磚,他跪得如此艱難而又虔誠。這或許他人生中最後一次行禮,一輩子卑躬屈膝,一輩子山呼萬歲,一輩子諂媚逢迎,她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她也不知道,他如今跪的是自己,還是那個人。二十年前,或許他也曾經予她如此一拜。只是那時他真的懂她嗎?生命盡頭的一瞬間,他是讀懂了她所有的決絕嗎?

“如果有來世,你還願意在相同的地點,以相同的身份,遇到那個相同的人嗎?”

宗愛仰起頭,迎著刺目的陽光半眯雙眼。

他沒有答,她卻讀懂了他所有的選擇,即便是在無聲之間。

“咚”聲沉悶入心,硃色殿門在二人之間緩緩閉闔。

長衣散開,雪花肆意撲入,夾雜著二月冷梅的腥氣。

她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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