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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本·哈蘭沒有說話,他臉上還掛著那種奇特的表情。醫師想知道他為何來到湖邊。她不是出來吵架的,但也說不好自己出來到底幹嗎。“城裡人都知道我是誰,”賈罕娜換了個口氣,輕聲說,“沒有危險可言。”

“半夜?湖畔?”阿馬爾說著揚起眉毛,“光這件斗篷就可能把你害死。或者單單因為你的宗教信仰。你的僕人呢?”

“維拉茲?應該是在睡覺。今天對他來說相當漫長。”

“你呢?”

“也夠長了,”賈罕娜說,“我剛治完你弄傷的人。我是從診療室過來的。”到底是什麼原因,賈罕娜捫心自問,讓自己總想向他挑釁?

伊本·哈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珍珠耳環在月光下反射出蒼白微光。“站在這兒太冷了。跟我來。”他說著邁開步子,繼續朝市中心走去。

賈罕娜跟了上去。夜風從背後吹來,刺透了她的斗篷。天氣很冷,而且不管賈罕娜嘴裡怎麼說,她到底不習慣在深夜跑出家門。說實話,她上次深夜外出,還是初遇伊本·哈蘭的那天晚上。城壕之日。賈罕娜當初以為那場血腥屠殺,是出自他的殘忍謀劃。阿拉桑所有人都這麼想。

醫師說:“我還記得你在費扎那說過的話。你說那件事與你無關。”

“你不相信我。”

“不,我信。”

伊本·哈蘭瞥了她一眼,兩人繼續朝前走。

賈罕娜早些時候透過診療室的門洞,正好看見他從街上走過。她的兩位病人已經睡著了,一個為了緩解骨折的痛苦,吃了催眠藥;另一個暈得不行,腦袋旁邊腫起個駝鳥蛋大的鼓包。賈罕娜吩咐過了,讓人在每次夜鐘敲過後把他叫醒。今晚睡得太沉會有危險。

醫師站在門口附近,呼吸著夜晚的空氣,努力抵抗倦意,正巧看到伊本·哈蘭走過。賈罕娜想都沒想就穿上斗篷跟了出來,除了衝動以外,沒有任何藉口。

他和羅德里格貝爾蒙特今天做了件驚世駭俗的事。以二敵五。要不是賈罕娜早知道他倆的實力,沒準兒會認為那五個人是故意放水。整場戰鬥如此短暫,如此乾淨利落,甚至有幾分優雅。但她確實早料到了。醫師今夜在為他們的兩個對手療傷。斷了胳膊的卡奇人仍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始終悶悶不樂,備感羞辱。誰也不願意吃敗仗,至少不是以這種方式。

賈罕娜尾隨伊本·哈蘭走到街上,尷尬地想到還會有某些女人這樣做,特別是在今天的精彩表演之後。她甚至覺得真能看到幾個濃妝豔抹、香氣撲鼻的女人跟在阿馬爾身後,追逐新鮮出爐的英雄,希望碰觸榮耀,同時也被榮耀碰觸,好似粘在名人周圍的微光。她對這種女人只有鄙夷。

賈罕娜心中暗想,自己跟上阿馬爾可不是為了這種事。她已經不再年輕,更不會神魂顛倒。她工作時戴了頂白布帽,以免頭髮遮住眼睛.但她沒戴任何首飾,靴子沾滿泥汙。她頭腦冷靜,是個循規蹈矩的醫師。

“你今天下午沒受傷嗎?”賈罕娜仰頭瞥了他一限,“我好像看見你腿上中了一劍。”

伊本·哈蘭現出隱隱笑意,她記得這種表情。“皮外傷,真的。其中一個人倒下時用劍刮到了我。多謝你問起,醫師。你的病人們怎麼樣了?”

賈罕娜聳聳肩,“斷胳膊的沒什麼事,很容易接好。羅德里格爵士打倒的巴提亞拉人直到睡著前都不記得自己的母親叫什麼。”

伊本·哈蘭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看來問題很嚴重。當然,如果他不記得父親叫什麼,那在巴提亞拉倒是常有的事。”

“來吧,再講幾個笑話,”賈罕娜忍著不肯笑,“你倒是不用給他治傷。”——這話真蠢。

“萬分抱歉,”伊本·哈蘭關切地說,“我今天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賈罕娜皺起眉頭,這是她自找的。跟阿馬爾說話千萬要小心。他跟馬祖一樣言辭機敏,甚至更勝一籌。

“你父親怎麼樣了?”伊本·哈蘭嚴肅地說。賈罕娜吃驚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又連忙扭開。兩人走在黑沉沉的街道上。醫師記得很清楚,今年夏天伊本·哈蘭曾跪在父親跟前,四隻手握在—起。

“我的父母都很好,謝謝。自城壕之日過後,我父親……透過口述給我寫了幾封信。我相信……同你的那次談話,對他有些幫助。”

“你能這樣想,令我備感榮幸。”

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賈罕娜今晚聽過他的悼詩。伊本·哈蘭殺了她發誓要親手剿滅的仇人,讓她孩子氣的蒼白誓言從此變得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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