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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個不懼刀槍的七尺硬漢居然已經泣不成聲。

“你當初這麼做也是為了維護我,我本不該罰你。但你到底是違背了我的命令,又不可不罰。念在你往日的功勞上,你自己動手吧。”倪珂背手而立,背脊挺得筆直地對向我們,臭拽得不像話。

跪地之人側過臉,以哀求的目光看向我,一連喚了幾聲“殿下救我”。我雖與他並無多篤的交情,但其當年為將征戰時的威名卻早已如雷貫耳。見他血濺當場也實在於心不忍,因此開口向倪珂求情,“事已至此,再追究也徒勞無用。不如姑且留他一條性命,倘若小戴再來,也好與他解釋。”

“我做事何時需要向人解釋了?”倪珂慢慢轉過身子,輕輕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大老爺們,問道,“你說完了?”

他聽罷,吱吱嗚嗚地應了一聲。

“既然說完了,為何還不動手?”

柏遠將軍無言半晌,最後仰天大笑,氣貫肺腑地吼出一句“只願來生還為小王爺效犬馬之勞”便一掌拍碎命門,自盡了。那時我離他僅有尺步之遙,可卻沒有來得及出手阻止。他的鮮血幾滴濺在我的臉上,幾滴濺在我的手上,如沸油一般,滾燙。我從來不知,原來一個人的血竟有這麼燙。

“你原可以不用殺他。”

“本來的確如此,但你開口求情他就非死不可。”

我跪在柏遠將軍的屍首前,血液自那個拍碎的腦瓜裡橫流豎淌,慘不忍睹。他死成了一幅野獸派。倪珂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丟下一句“我只為讓你明白,你不可能救下所有的人”,轉身去了。代溝深廣至此,我終究無話可說。

4

“此人已無性命之憂,只是何時能夠甦醒,尚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因為倪珂是個百治百效的權威,所以他橫個白眼我得立馬閉嘴。夏季的雨時而下得大如滾珠,時而下得細如粉末。老天爺變臉無常,經過倪珂救治的季米,卻一直沒有醒來。

常常便是我在屋內看著季米,倪珂在屋外看著我。那個畫面讓我想到了一個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咳,你可不能說我沒有文化。

季米的體溫較常人低上許多,一旦生起氣來,面無表情的樣子更讓他好似冰雕一般。相識到相知,過往歷歷在目,若非他執意守約要回到我的身邊,怎至於會傷成這樣。偶爾我坐於他的床邊,將他的手握在我的手中,擱在我的臉上,便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

有的時候我會想春盡夏至,氣溫漸升,這涼涼的手掌擱在臉上能消溼祛暑,降溫生津。叫人心旌亂蕩,美得海去。

有的時候我又想,他一個人睡得太久,會不會冷。

第 14 章

十四

1

玉王府迎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費皇帝得知小王爺脫險歸來,龍顏大悅,金口玉言將要親臨王府探望他的乖侄兒。即便小王爺面子不大,費皇帝的臉皮也足以封天。當日滿朝文武一個不差全至了王府報道,小王爺意下怠慢不得,於是差蘇伯請上京城裡鼎鼎有名的戲班子來府裡湊趣兒。

唱得是《西廂記》。鶯鶯端的是色藝俱佳,不過滿堂的目光卻都被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俏紅娘吸引了去。那花旦生得高挑,體態婀娜,披錦戴繡,打扮得十分俊俏。“她”持一把綢扇掩著自己的臉面,只露出一雙深邃風流的媚眼,眉橫遠岫濃如點墨,目盈秋水嬌比海棠。看得座下百官如痴如醉,叫好不迭。還未等開唱,賞錢便扔得如飛。搭臺前似是吃了豹膽壓驚,“她”竟一步一扭地下得堂來,近了倪珂身邊。媚眼左甩右拋,似喜還嗔,嫋嫋而來,又嫋嫋而去。

歸根結底是自己就生得太過風華絕代,倪珂全然不解風情。美色當前毫不動心,由始至終正襟危坐面色持重。他歪過頭詢問左右,可曾聞見什麼香氣?

陪駕的左右早就看得眼直了,吞了一大口唾沫道,稟小王爺,不正是那懾人魂勾人魄的脂粉香麼。

“並非女人的胭脂香氣那麼淫俗,而是——”俏紅娘開始呀呀作唱了,倪珂便不再言語,仔細聽了起來。這花旦的嗓音不似一般旦角那麼軟綿無力,行雲流水之聲蜿蜒滿堂,別有一番韻致。

——既然洩露怎干休?是我相投首。俺家裡陪酒陪茶倒撋就。你休愁,何須約定通媒媾?我棄了部署不收,你原來“苗而不秀”。呸!你是個銀樣鑞槍頭!

那個花旦唱著唱著,慢慢移下了擋著臉龐的綢扇,滿場的看官屏息以待。唯有倪珂悠悠然然端杯飲茶,然後……他嗆了個半死。

因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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