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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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黃瓜上落一蓬,紅燒鱔魚上落一蓬,筷子上一蓬,碗裡一蓬,人頭上一蓬,你要是稍微吃得慢點兒,一會兒連渣都不給你留。此番勝景,連老吳也多年未見。
核兒說:“桃兒你想到什麼?我想到躲不開、避不過的暴雨梨花針,如果世上真有那種暗器,想必靈感是從此而來。”
老吳罵:“廢話怎麼這麼多呢?趕快吃!我告訴你們,這都是城市造的孽,整個農村都成了它的垃圾填埋場,成了它的犧牲品,城市是個惡魔,是個嗜血的屠夫,是個袒胸露懷的蕩婦。”
徐真人說:“吳老師,你太深邃了。”
老吳說:“徐中馳,你也不差。”
核兒招呼我和阿朱說趕快吃,別搭理,這倆是病友。
“八音”挺敬業,每上一個菜就要吹幾句。他們果真是八個人,有吹喇叭的,有吹嗩吶的,有敲鑼的,有敲大鼓的,有拉胡琴的,還有兩個專門負責唱。其中那女的真是藝術家,四十來歲,寬胸水桶腰,調門奇高,《青藏高原》《天路》之類的一首接一首,比電視上唱得來勁多了。整個下午都是他們的演唱會,唱完了歌唱戲,唱完了戲再唱歌。中國人都是哲學家,葬禮是一場哀慼的狂歡,我們這個偏僻鄉野的是,八寶山那種上萬人告別的也是。
三萬塊錢已經全部花光了,我甚至還欠著廚師明天的菜金。我問老吳怎麼辦,老吳說別急,等人。到了傍晚的時候,果然來了個人,老吳笑逐顏開地迎上去。
核兒躲在後面說:“怎麼這貨也來了?”
那個人叫白舒,是核兒的授業恩師,也是我見過的最有藝術氣質的人,即使是衣衫襤褸蹲在村口喝玉米碴子,旁人也一眼能看出他是個藝術家。他最近剃了個光頭,可光得如此飄逸,如此俊秀,文胖的光頭和他比起來就像是生了鏽的秤砣。
白舒說:“老吳,我送錢來了。”
老吳感激涕零說謝謝你,哥們。
白舒說:“你活該吧,好端端的離什麼婚。”
他轉身看見了我,驚訝地說:“咦!你不是那個誰嗎?怎麼也在這兒?”
我說我給老吳當兒子呢,白舒說好,弄不好老吳一輩子也沒兒子。他對老吳說:“本寺歡迎你。”
我說:“您又出家了?這都幾次了?”
白舒於是顯得很煩惱:“我一入山門吧,就思念紅塵;一入紅塵,又覺得膩煩想入山門。”
核兒在遠處做手勢,意思是速度閃開,此人會核爆,縱然不核爆,也會以朱耷、石濤等自況而噁心人。白舒顯然對我仁慈了,扔了兩萬塊錢就要走,我們攔著說晚上山路行車太危險,他說寺裡有規定。
白舒走後,我與核兒自問:美院有正常人不?
核兒說:“我可能不算,但桃兒你勉強算一個。”
我很感動,但我真不是,核兒。好在我不會承認,我就是這樣的硬漢子,不妥協,不還價,縱然到了肥田的那一刻,也不承認。
到了晚上就寢的時候,我們都覺得身心俱疲,文胖挨個兒鼓勵我們說堅持到底就是勝利,還剩最後一天了。我們問文胖緣何如此堅強,他說是苦難的生活錘鍊了他。我看他的腰圍很難體現出苦難,文胖說你們這些雛兒懂個屁。
早上五點剛過,我又被文胖拉起來,說是和老吳一起陪同“八仙”去打墳坑。我惱火極了,讓他去找阿朱或者核兒,文胖說不行,“八仙”挖坑是要收小費的,等坑挖好了,還得扔點兒錢進去暖坑,所以非管錢的去不可。
這都是誰定的破規矩,埋個死人都不讓人省心。總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墳地睡著了,還睡得挺香,那幫牲口挖完了坑就跑了,我醒來不認識路,在山上盤旋了一上午。
山頭遍佈墳包,而且植滿了松柏,茅草長得齊人腰高,山風一吹,漫山草木嘩嘩作響如泣如訴。青松如蓋,大地為床,老太太能長眠此地也是一件幸事。正在抒情的時刻,聽到“八仙”的擴音喇叭響,那個女高音在唱:“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接著老吳喊:“桃兒——!把錢拿來——!”
再接著女高音唱:“你快回來……”
我順著聲音跑進村,老吳說:“趕緊的,廚師要結賬呢!”
我說:“你把我忘山上了吧?”
老吳閃爍其詞,催促說趕緊的,趕緊的。三位麻友正埋頭吃飯,見了我核兒就罵,說你躲到哪兒偷懶去了,真沒出息!我懶得理他,拿碗吃飯。核兒就是話多,向來革命有餘,主義不足。
阿朱早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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