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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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冷雪的爺爺交遊廣闊，常年不在家，只是他每一次出遠門回來，便會過來奶奶的花間園坐坐，陪陪他們二人。可是，他每回過來都是與他說話，與奶奶卻久久相對無言。

他原本以為，他是愛她的，直到，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玉蘭姐姐結丹。

玉蘭五歲來到奶奶身邊做小丫頭，一百三十歲結丹，跟了奶奶足足一百二十五年。奶奶將她當親女兒一樣教養長大，玉蘭是她最貼心的人。玉蘭也對奶奶最為忠心不二、體貼入微。

也許對奶奶而言，玉蘭比三個兒女還要親近。她已老邁，若非玉蘭的精心呵護，葉冷雪的教養也總會有些細節無法兼顧。

玉蘭結丹後，爺爺便過來討要她，要給她好日子過。玉蘭和奶奶自是不肯，不料爺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他拍桌咆哮道，

“我為這個家操勞一生，臨老了想要一個貼心的女人服侍，你都不肯給？沒有我，你屁都不是！哪兒來你這等老祖宗的排場與安逸？”

房中的陳設瞬間被震為齏粉！他冷冷地看向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小小金丹如何能夠抵禦元嬰真君的威壓，玉蘭嚇得魂不附體，暈厥過去。他這才怒氣沖天，拂袖而去。

色衰愛弛，原本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奶奶沉默半日，便說服玉蘭給他做了小。只是，至此以後，她突然蒼老了許多，再也不會期待他的到來。

這麼老才死心，會不會太晚？

當時葉冷雪十五歲，他不敢出言阻攔爺爺，只是暗下決心，自己這一生，都不要做爺爺這種色慾燻心、鐵石心腸的男人。

葉冷雪趕到祖母的花間園的時候，已是初五的清晨。

坊市元嬰管理家族，六百歲祖母的誕辰，自是熱鬧非凡。葉冷雪一路跟隨大哥迎來送往，直到人定時分，才扶著她回房歇息。

葉冷雪與奶奶在廳中，聊著軒轅劍派的生活瑣事，聊著聊著，不覺淚流不止。

雲翩翩拒絕他的時候，他有些失望與一點點難過。唐彩霞第一次與他分開的時候，他有一些難過。

唐彩霞回頭又追他，他想，是不是他太守規矩，以致不符合她的夢想？不如便遂了她的意吧。當唐彩霞再一次因為一個街頭潑皮不要他的時候，他只覺得她蠢！但是，他還是會難過。

一而再、再而三的難過，會變成一種對自我的懷疑，以及對未來的恐懼。

奶奶顫顫巍巍的手，輕撫著他的臉，一句安慰的話也不曾說出來，只是唸叨著，“我們家小雪，如今也長大了啊？也有了許多心事，會哭了？”

葉冷雪忍不住埋頭在奶奶膝上痛哭，

“奶奶，為什麼善良的人總會受這許多委屈？如果我像爺爺一樣心狠一點，會不會就不會這麼難受？”

奶奶笑道，“這個世上，本就沒有容易的人，容易的事，你啊，慢慢的都會知道。酸甜苦辣總要一一嚐遍，才算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甘蔗哪兒有兩頭甜呢？”

“如果只有甜，那你這一生，未免也太漫長了。”

她渾濁的眼，流出兩行老淚，

“我日思夜想都在等著你回來，盼著能再見你一面。你以後不管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奶奶都不會怪你，我相信你的決定。”

“我活了這麼久，臨死前能把你帶大，已是天大的福分，真該知足了。”

“人這一輩子，怎麼做都不會完美的。”

“你以後會知道，你今天的傷心難過，不過是時間長河裡一朵小小的浪花，一眨眼，就過去了。”

葉冷雪聽著奶奶的聲音逐漸虛弱，連忙把她扶起來，送到榻上。

奶奶年事已高，便是說說話，都會累。他則靠在旁邊的椅子上，像小時候奶奶陪著他、哄著他入睡一般，陪伴著她。

不一會兒，他也睡著了。恍惚中，他似聽見奶奶輕嘆一聲，“我家的翩翩濁世佳公子，不知以後，會便宜哪家小姑娘呢。”

第二天早晨，葉冷雪發現奶奶已然登仙而去。她去時，嘴角含笑，似做了一個甜夢。

原本她一生沒有經歷過什麼風浪，一直中規中矩修煉到金丹大圓滿，葉冷雪以為，她會活到六百一十歲。

沒想到她這麼突兀便離開了他。是了，那日爺爺去花間園討要玉蘭不成，發了一通脾氣後，奶奶瞬間蒼老了許多。

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發現她曾經以為的相敬如賓，不過是大夢一場，生生折了十年壽命。

葉冷雪想來，他大概還是無法像爺爺一樣，做一個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