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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特曼最流行了,杜牧之會擺出迪迦的經典動作,和小夥伴們一起打怪獸去了。夜半散學回家,他會騎在父親的脖子上。成年男子的後枕頭髮很硬,手按在上面又麻又癢。

「牧之快給爸爸拔拔白頭髮。」

也不是很多,杜牧之用自己的手慢慢黑髮,一根一根的挑選著夾在在期間孤零零的白頭髮。

「十減去三怎麼算?」

「嘁。」杜牧之故意把音拖得又長又重,既是回答,又是嫌棄,感覺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侮辱。

「哈哈哈,不算了不算了,現在大飛機要飛咯!」男人雙臂一展,就架著杜牧之跑了起來,要飛了起來。杜牧之吹了滿面的風,樂得直拍手,乳牙的縫隙裡還漏著音「飛咯!飛咯!」

「我的兒子!你將來一定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要去看一看這個世界。」

有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癒,而有的人卻一生都在治癒著童年。

杜牧之有時候很慶幸,自己有著一個很美好的童年,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敢再回看接下來的人生路。

或許生活如白水,愛情也終於在日復一日的生活的漂洗裡褪了色。父親是什麼時候變的呢?母親又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慢慢多起來的爭吵開始消磨彼此的情感,而孩子只不過是這段婚姻裡最可憐的粘合劑。那場出軌終究只是一個引子,噼裡啪啦地點燃了早就壘滿的對彼此的疲倦。

杜牧之只記得,自己開始害怕每一個歸家的夜晚。

而後自己和母親相依為命,其間顛沛不足為外人道。卻當真也是一段快活日子,沒有了爭吵,只有母子倆守在小小的家裡,守著小小的溫情。

直到杜牧之高考前夕,母親去世。

算數符號都看不清,英文單詞也看不懂,卷子上的漢字排列在一起都不曉得有什麼意思。杜牧之拿著筆木木然答題,直到看見作文題才清醒了幾分。

輓歌。

杜牧之寫著,只不過是寫著自己未唱訴給她聽的輓歌。

滿分作文,救了他的高考分,杜牧之曉得,是母親在救他的人生路。

我究竟有多想再見你一面?

父親呢?

杜牧之原以為自己會是狠狠地拿話語刺痛彼此,像少年時候一樣,擺出渾身的刺兒。可當真正面對面坐下來,他還是沒讓場面變得這麼不堪,用力維持著成年人可笑的體面。

「爸。」一個字,讓坐在對面的男人猛地抬頭,瞬間淚流不止。

「這一定會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這麼叫你。我只是希望你聽我媽的一句勸,好好過好自己接下來的生活。」杜牧之站了起來,看著眼前和自己有著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又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或是憤怒或是崩潰的少年時的自己從中走了出來。

「我只是想讓自己好受一點。」杜牧之擺了擺手,他不想再回頭去看了,這是一場他和自己的告別。他還得趕緊回去,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多看一眼自己曾經的家,多見一見想要見到的人。

那些夜晚總是在他夢裡出現,一處篝火,又映著喬納森和大鬍子兩個人。他們倆正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呢,瞧見杜牧之也來了還招了招手,大鬍子扔了一瓶糙酒過來。

「你倆終於見到了?」杜牧之一飲而盡,眼前的火燒到了臉上,一片紅。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我啊,也回家了,只不過家都要被賣掉了。」杜牧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側,那兒燒得慌,還得重新組織下語言。

「我爹,不想那麼喊他卻也沒辦法。這世界上就這麼一個爹,沒了他我都不知道喊誰了。我已經喊不了媽媽了,他在那兒就算不見面,再恨,都有個歸處。」杜牧之皺著眉頭,喝得太猛那酒又太烈,沖得他腦仁兒子都發暈。

「他要賣就賣吧。本來我以為自己會很生氣,會看他自生自滅,可不知道為啥,我居然只是氣他活得太窩囊。」杜牧之頓了頓,突然向遠處的山大喊著:「窩!囊!廢!」

「我可真是個窩囊廢啊。」尾音咽盡在懸於眼角的一滴淚裡。

大鬍子適時拍了拍杜牧之的肩膀,估摸著這不善言辭的糙漢子是想給他自己的安慰。而喬納森呢,只噘著嘴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

「你可不是。」杜牧之和喬納森一乾杯,又拍了拍大鬍子的手。「我沒事兒,你放心吧。你教我騎牛的時候可不就說了,哪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呢?」

大鬍子點了點頭,他確實這麼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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