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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清姝語重心長跟她說:「州市到底不能跟京市比,州市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你現在年輕,有些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就譬如她學舞,在京市實習有最好的劇院和舞團,那些橄欖枝伸不到州市這種地方來。

不同的選擇,人生會很不一樣。

「你爸爸要是還在,也不會希望你二十剛出頭就留在老家。」

很久沒夢見過爸爸了,鍾彌便住了聲,記憶裡的面容越發模糊,她朝相片裡看,不作聲,乖乖聽媽媽絮叨。

說到今年入夏鍾彌看著瘦了些,章清姝叫她記著這兩天去寶緞坊試旗袍,尺寸不合適還可以叫裁縫師傅再收一收腰身。

以前章家在京,每年一冬一夏,女士們都要做兩身的旗袍,到鍾彌這一輩,家裡就她一個女孩兒,她性子裡缺點文靜,不愛穿這處處約束舉止的窄衣,實在沒這雅嗜。

就算如此,章清姝也堅持每年夏天給她做一身,鍾彌不穿也不要緊,過季便封箱留存,只當個紀念。

去樓下看晚飯準備得怎麼樣,鍾彌揭鍋聞香氣,又回了樓上自己房間洗澡,出來時,淑敏姨正換著新被套,鍾彌上去搭手,兩人扯著四方被角抖抖。

估計鍾彌沒回來的時候,錯過一場好戲,這會兒說到表姨一家,淑敏姨還儘是鄙夷。

「之前你外公生病住院,明明請了護工,你表姐她們跑得比你們娘倆都勤,巴不得你外公撐著這三病兩痛,桃李登門,在醫院給她搭戲臺呢。」

鍾彌沒聽懂:「在醫院搭什麼戲臺?」

淑敏姨哼一聲:「鵲橋相會!」

鍾彌懂了。

表姨一家眼高於頂,從女兒過了婚齡就開始籌謀著怎麼才能嫁一個好人家,外公的客人非富即貴,自然都是最佳人選。

可惜上了年紀,不是有老婆的,就是有過老婆,甚至有過不止一個老婆的。

腦子裡忽然浮現簷下那張臉,炎炎夏日不生一絲燥,氣質高遠,似松澗雪。

鍾彌忽一嘆。

淑敏姨收拾她的梳妝檯,瓶瓶罐罐碼得整齊,扭頭問她嘆什麼。

「她今天沒去。」

倒可惜了。

今天有個頂好的,又年輕又好看,手上乾淨,沒有戒指。

「沈——弗——崢——」鍾彌趴在新換的床鋪上,鼻息間都是陽光曬透的水蓮清香,無聲而緩慢地念著這個名字。

沈字她知道,fuzheng是哪兩個字?哪兩個字才配的上這個人呢?

說到表姐今天沒去外公那兒,淑敏姨忽的哼笑:「跟著她媽,去別處撒網了!」

淑敏姨說話總格外有意思,鍾彌笑問:「什麼撒網啊?」

「又什麼貴婦聚會吧,之前還跟你媽媽借項鍊來著,說得好聽,往上數兩代哪個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放牛耕地呢,哪兒端來的擺譜架子,還貴呢,小小一個州市,再富貴潑天,也不過就那樣。」

鍾彌捧場:「淑敏姨見過大世面。」

淑敏姨笑:「我哪見過什麼大世面,給你外公做了幾十年飯,見過一些人罷了。」

又說,「你外公多樸素的人,總有貴客登門,知道為什麼嗎?貴不在此,人貴自重!」

這是拐彎抹角罵不自重的人了。

對於目標明確,又行動果決的人,鍾彌向來有一分敬佩。

「人各有志嘛。」

「你呢,可有志?」剛說完,淑敏姨忙逗趣擺手說,「可別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男人!」

鍾彌又想到那人,彎起的唇角又一瞬滯然。

他一點也不老。

可他多大呢?

氣質沉穩,下棋還能贏外公,怎麼著也應該三十出頭了吧?可他的皮相太年輕了。

寶緞坊離戲館有一段路。

吃過早飯,鍾彌先去了一趟舞蹈培訓機構面試,畢業證要拿,不管在哪兒待著,大四得混個實習證明回校交差。

面試過程很簡單,舞蹈機構的老闆知道她是京市舞校的應屆生,怕廟小容不下大佛,提到薪資不高,鍾彌倒是很無所謂,不過就是圖個離家近,到時候工作輕鬆。

從有點偏僻商業樓出來,外頭是水汽濛濛的青灰天,正下雨。

路上不好打車,她也沒帶傘,加緊了步子跑到站牌下等公交。

窄窄的遮陽板形同虛設,雨急風大,她等同於一半站在外頭,四肢很快襲來一股股冷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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