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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洶然,戰火連天,掩埋無數的殘骸斷刀;黑雲壓城,磚石上的血跡始終無法洗去,而他唯一的嫡子長眠於此。

【臣,忍淚吞悲,椎心泣血,實已不再適合執掌軍兵大權,懇請聖上撫恤,提早計劃,能令我兒早日歸土。】

溫璟煦一時無話,燕懷瑾亦沉浸在情緒中。

猶記自年幼起,永昌候就極喜歡他。那時傅伯珩尚未出生,永昌侯無論在宮裡瞧見作為三皇子的他,抑或是在宮外偶遇喬裝成世家公子的他,皆是滿臉慈愛。每年生辰都會用心挑好禮物送上來,甚至常在仁安帝面前誇讚頑劣的他乃將帥之才。

如今的局面,誰都不希望它發生。

可戰爭就是如此殘酷,無論你姓甚名誰,有著怎樣的過往,享受何種待遇,待變成屍山血海中的一員時,哪還會區分高低貴賤。

仁安帝並未因此心生退意,於短暫的沉默中理清局勢後,將目光投向燕懷瑾。

他是帝王,是一國之君,手裡把握著數萬人的生死。

可此時此刻,他難免牽帶幾分為人父的私情。

「淮臨。」

被叫到名字的瞬間,燕懷瑾下意識蜷了蜷手指。

「倘若此去平亂,他日班師回朝,萬事可平。但如果你不想去,朕同樣會替你鋪好路。」

燕懷瑾從未對自己的野心與才華加以掩飾,更何況,他做了數年的努力,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手握利刃,上陣殺敵,成為裴照安那樣驍勇善戰的大將軍。

鋪路?如今走來的每一條路,無論荊棘還是,不都是他親自殺出來的?

正所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他既有心想上九天攬月,便絕不會因此退縮。

終有一日,他所做的努力,都會如冰川融水般,匯聚成涓涓細流,一路奔騰向東,成為浩蕩長江。

「兒臣,定不辱命。」

……

商量部署與策略實在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待他們和幾位重臣走出養心殿後,廊下早已燃起盞盞燈火。

「你要如何同她說明這件事?」溫璟煦出言喚住燕懷瑾,「裴筠庭向來最憂心你的安危,也最討厭你以身犯險。」

「管不了那麼多了。」燕懷瑾低聲回應,「我現在只想見她,旁的什麼都顧不上。」

溫璟煦猝不及防被他這份直白的話震住,收回手,心想兩人應有自己的分寸,於是不再插手:「她就在我府上,去吧。」

「嗯。」

燕懷瑾策馬趕到靖國公府時,裴筠庭趴在桌邊睡得正沉。

他嚥下喘息,輕手輕腳地將她抱到床上,俯身仔細拭去她眼角的淚,又瞧著她紅腫不已的眼眶嗟嘆。

竟如此難過,睡著了還在哭。

他想起昔日那個明朗的小少年,靜默許久,替裴筠庭掖好被子,推窗,任由清暉灑落肩頭。

月亮一分為二,晃晃悠悠飄下來,被半路的雲霧遮去大半。燕懷瑾命展昭取酒來,坐在窗邊就著冷風獨酌。

遙敬遠方的亡魂。

屋內沉睡的裴筠庭,手中仍攥著那封稱得上是遺書的信,在夢裡看到了許久未見傅伯珩。

他瞧著依舊是燕京那位生龍活虎,整日跟在她身後纏著要學劍的小侯爺。玉簪束髮,笑意盈盈。

微風揚起他束得整齊的頭髮,眼神纖塵不染:「裴姐姐,我算是合格的將軍了嗎?」

裴筠庭鼻尖一酸,含淚點頭。

傅伯珩露齒一笑,恣意天真:「裴姐姐,我很勇敢,爹爹說會以我為榮,傅家兒女亦然。」

「我都知道了……你這個笨蛋。」

「別哭呀,我一點都不覺得疼,真的!原以為會很難受,其實,也就一瞬間的事兒。」他侷促地撓撓頭,「裴姐姐,信你看了嗎?唔,念在往日的交情上,求你一定答應我……然後,就不要再我為難過啦,能替爹爹擋下千軍萬馬,為國捐軀,我已經很滿足了。」

「裴姐姐,每年忌日,記得來看看我,給我送吃的——燕京開的新攤子,還有那些我未來得及品嘗的美食。唉,從前娘親怕我長蛀蟲,盯得緊,如今我不必擔心這些啦!」

傅伯珩愈是故作輕鬆的左右言他,裴筠庭愈感到心痛難挨。

如此自言自語了好一陣,他神色忽然變得小心翼翼和不捨:「我要走啦,裴姐姐,你要照顧好自己,來世有機會,我做你弟弟呀。我們、我們應該還會再見的。」

即便貪戀人間,也不得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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