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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窩裡爬起來——因為導演臨時起意,要重新拍一場戲。

黎羚大驚:“這、這也太……”

“太帥了!”化妝師十分崇拜地說,“是的,我也覺得,導演就跟超人一樣!隨時都有靈感!永遠不會累!”

黎羚默默吞下了未說出口的“變態”二字。

走進片場時,金靜堯正在舞臺上跟攝影師調整布光。

他身邊幾個工作人員雖然都長得人高馬大,但也困得不行,一邊點頭一邊狂打哈欠。

相比之下,年輕導演儘管臉色蒼白,背影也很消瘦,一臉望去,仍是人群之中最為清雋挺拔的那個人。

因為角度原因,黎羚只能看清他的側臉和肩。他沒什麼表情,顯得很難以接近。

她看了最多半秒,年輕導演就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過身來。

黎羚被冰冷的視線所捕獲。

她很擔心這人又要說些什麼挑刺的話。

但他抿了抿唇,看她的眼神比她想象之中更加複雜和難以理解,也沒有解釋為什麼又要找她來,只是很簡單地說:“開始吧。”

-

假如時間可以倒流,黎羚不會在聽到“開始吧”這三個字時,內心如此感激,甚至覺得金靜堯是個好人。

下午,此人還只是安靜地看著她表演。

而現在,她每說完一句臺詞,他都要打斷她,說“不行”“不夠好”。

黎羚虛心求教,問他應該怎麼做更好。

他並不解釋,只是說:“再來一遍。”

黎羚拍了這麼多年戲,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他這麼不愛說話的導演。

很多時候,他好像都在扮演一名旁觀者,沉默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是評判,或者比這更深沉的東西。她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也難以從他的反應裡得到答案。

唸到後來,黎羚感覺自己已經十分麻木,像被烏姆裡奇罰抄的可憐小哈利。

那些臺詞不是從她嘴裡讀出來,而是刻在她的手背上,每一筆都帶著悽慘的血痕。

最後金大導演總算是滿意了,黎羚以為這場戲過了,渾身卸下力氣。

惡魔又冷不丁發出低沉的聲音:“肩膀不要動。”

“腰再挺直一點。”

黎羚:“…………”

同一場戲,同樣的臺詞、動作,來來回回,迴圈往復。

黎羚嘴唇乾裂,嗓子都啞了。

金靜堯還不允許她喝水,美其名曰這樣鏡頭裡看起來更真實。

四個多小時拍下來,黎羚自覺精神狀態還算穩定,無非是變態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但旁邊的工作人員,已是一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壓力怪狀態。

攝影師眼裡爬滿紅血絲,每場間隙爭分奪秒滴眼藥水。化妝師一臉英勇就義地撲上來補妝,幾把刷子揮舞得虎虎生風。

又一條拍下來,金靜堯還是不滿意。

“你的臉沒有吃到光。”他說。

黎羚假裝自己已經累到聽不懂人話,非常無知地問:“那我要怎麼做啊,導演?”

她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不作任何回應。

然而金靜堯靜靜地看著她,說了一聲“抱歉”,徑直站起身。

黎羚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向自己道歉。

直到她眼睜睜地看著年輕男人朝自己俯下身,手指碰到她的臉,並沒什麼憐惜地托起她的頜骨。

儘管中間還隔著一張桌子,她依然感受到被陰影壓下來時,那種難言的危險。

他的手指還是冰冷的。冰冷而刺痛,令人呼吸一滯的觸感。

“就這樣。”金靜堯說,“別動了。”

黎羚的呼吸本能急促了一瞬。

陌生的氣息,連同他的視線,像一場傾盆大雨,將她從頭到腳籠罩。

他坐了回去。

她遵照他的指示,又演了一次。

在年輕男人的注視之下,她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舌頭、眼睛和身體,都不再屬於自己。

當黎羚說完最後一句臺詞,清晨的光線,從側邊的一面小窗戶裡照了進來。

這是近乎於奇蹟的一刻。

晨光籠著她的側臉,將面龐都照成金溶溶的一片。如同晨霧中的原野,洗去一切夜的沉痛,朝陽在她的眼底升起。

金靜堯說:“可以了。”

她聽到對講機裡,副導演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還夾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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