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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瞎了,喉嚨毀了,斷了一條腿,也許還有幾根肋骨。我悲哀的注視了我自己片刻,轉身離開了地牢,憑著一種直覺朝某個方向走去。亞述王殿裡燈火輝煌,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絲絃鼓樂不絕於耳,人影攢動。中心凹形的舞臺上有蠻族在表演舞蹈,紅衣刀光豔麗凜冽,阿薩息斯也在其中,並且是領舞者。假如不是此時我正靈魂出竅,一定衝上去將他開膛剖腹。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挪開仇恨的目光,我徑直越過舞臺,走到臺階下。弗拉維茲半臥在王榻上觀舞,一隻狼臥於他的腳底,服帖的宛如搭在他肩上潔白的鹿裘。他沒著甲冑,赤著上身,朦朧火光流瀉他絲緞一般的面板上,像從恆河中出浴,身上沾染著一層薄薄的金粉,美如神明。八位禁衛軍將領圍繞在他的周圍,與他喝酒交談,他的神態卻顯得慵懶,似乎心不在焉,狹長的眼半翕半張,目光始終凝視著某個不知名的遠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至少沒有關注臺上的阿薩息斯。會在思考我是誰嗎?我來到他身前,凝視他,四周喧鬧,我們卻從未如此安靜的相對。弗拉維茲的頭髮末端變成了金色,他還是尤里揚斯的模樣,額頭的烙印卻已經淡化,那也許是因為我從冥府將他帶回後,美杜莎的魔力已在消退。他身體有一天會變如常人一樣嗎,又或者回到以前的病態?我擔憂地撫過他的頭髮,手指化作一縷輕風,撩起他的鬢角。像有所感應似的,他蹙了蹙眉,站起身來,向殿外走去。我聽見自己血液加速的聲音‐‐‐弗拉維茲興許是去看我的。我緊隨在弗拉維茲的身後,他真的前往了我被囚禁的地牢,且是獨自一人。弗拉維茲隔著鐵欄若有所思的觀察著我,卻不知道我在身後。他漠視我,可我竟然一點也不生氣。也許是我再也無法生他的氣了。&ldo;這兒有人嗎?&rdo;他突然道,召來了守衛,命人將牢房開啟。我看見他來到我的身邊,目光梭巡著我的身體,我突然很渴望被他觸碰,被他擁抱。而面對我現在的軀體,連我自己也不願魂歸體竅了。此刻我身上還有什麼證據,能勾起他的記憶呢?我看著自己的模樣,突然想到了什麼。我將手伸向覆蓋在身上的薄布,風將它掀起一腳,露出我腳踝上的銀鐲。弗拉維茲顯然注意到了那兒,他垂下眼皮,睫毛抖了一抖,我的心臟也跟著顫了一顫。他的手指觸過鐲子上的銀鈴,手停頓了片刻,俯下身,將我抱了起來。我不禁又想回到自己的軀體裡了。於是在這一剎那,一股力道猶如蛛網纏住周身,將我的魂魄向我自己拖去。我的身體又沉重起來,難捱的疼痛從四肢百骸一股腦湧來。我渾身顫慄,緊緊揪住弗拉維茲的衣角,像幼時一樣蜷縮排他懷裡,忽然有流淚的衝動。他也許記不起我是誰,但至少沒有放棄我,足這一點,已令我甘之若飴。恍惚間我又聽見了暴雨雷鳴,我的眼前又明亮起來,望見四面潔白的石柱,弗拉維茲寫滿擔憂的眼睛。我的身上害著高熱,肌骨疼痛不堪,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他的身體似大理石般涼潤光滑,散發著清涼的香氣。&ldo;弗拉維茲,難受……&rdo;&ldo;乖,撐著點,喝掉這個就好了。&rdo;他低下頭,天鵝似的頸項垂下去,啜了一口藥液。他的嘴唇似蜜露,使苦澀也變成甘甜,讓人上癮。我貪婪的吮吸著他的唇舌,猶如初生的嬰孩,弗拉維茲的舌頭勾卷著我的牙齒,纖長柔軟的手撫摸我的背脊,攜來奇特的安心的力量。&ldo;我的小愛神,睡吧。&rdo;他在我耳畔輕笑,聲音很飄渺,我心知這是夢境,但擁抱我的懷抱卻是真真實實的。朦朧間我摸索著,握住弗拉維茲的手,他挪了挪,我本能的死死抓緊,他便沒有再動,安安靜靜的任我握著。還好,這一次沒有拒絕我。這樣想著,我苦笑了一下,終於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不知昏睡了多少個日夜,再次醒來時,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我以為自己真的失明瞭,但當我摸到臉上時,我意識到那不過是包紮的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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