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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手扶住門框，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ldo;謝謝你還能認我，姑父。&rdo;談話至此為止。年久失修的樓道早沒了燈，我和小瘋子就像兩個黑暗中的不速之客，站在人家溫暖客廳的門口，等著主人說，請進。但是主人沒有開口。淡黃色的燈光從開啟的防盜門裡傾瀉出來，照亮了我和容愷，卻照不暖樓道的溫度。&ldo;誰啊，怎麼開個門還開這麼半天……&rdo;女人不滿的唸叨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眯起眼睛，耐心等待那個女人出現，然後一點點在我的視網膜上清晰。我有些驚訝，她居然還是當年的樣子。&ldo;嗨，&rdo;我朝她揮揮手，微笑，&ldo;看來你過得挺滋潤。&rdo;女人腰間繫著圍裙，圍裙上沾著麵粉，我想她剛剛可能在廚房裡包餃子或者揉麵，但這構不成我放過她的理由。尤其是在她一見是我便露出豪豬般全副武裝的姿態之後。&ldo;你怎麼出來了？！&rdo;這話問的很奇怪，但我還不至於怒，因為她居然一反常態的沒有尖叫，甚至可以說她是相當剋制的，可以看出，在努力壓抑著情緒，這還真是難得的光景。&ldo;減刑，&rdo;我說，&ldo;所以提前一年出來了。&rdo;女人的眉頭深深皺起，又露出了那種我熟悉的嫌惡，可這卻反倒讓我的心定了。&ldo;說說這房子吧。&rdo;我很累，也很困，我不想繞彎子。&ldo;說什麼！&rdo;女人的音調明顯變高，但還不算刺耳。我覺得這問題挺逗：&ldo;是啊，該說什麼呢？那我問你答吧。&rdo;&ldo;一路……&rdo;姑父在一旁顫巍巍開口，看起來像是要緩和這種緊繃氣氛，可他卻沒發現他自己比這氣氛還要緊繃。&ldo;你來答也一樣，&rdo;我特大度地微笑，然後在心裡告訴自己等會兒不管聽見什麼答案，都要剋制，千萬別濺出一屋血，&ldo;我記得你們北面兒那房子小是小點兒，可還能住人吧，怎麼，現在租出去搞創收了？&rdo;姑父一臉為難，欲言又止，這樣子不光我看不下去，連老孃們兒都看不下去了，於是一把將他拉到旁邊，然後抬著下巴看我，像只預備戰鬥的母雞：&ldo;沒租，賣了。&rdo;&ldo;喲，挺能啊，&rdo;我點點頭，嘖嘖稱讚，&ldo;那錢呢，準備給我？&rdo;&ldo;你想得美！&rdo;女人死死瞪著我，像會隨時偶撲上來跟我同歸於盡，&ldo;我哥這幾年生病光吃藥就吃進去多少錢，你以為我們家沒貼補？我哥死的時候你在哪兒呢？你還在苦窯裡蹲著呢！出殯的錢買墓地買骨灰盒的錢都是我出的！&rdo;我徹底被激怒了，因為他提到了我爸，我控制不住，於是我向她吼：&ldo;你少他媽拿我爸說事兒！他根本沒治療！這是你跟我說的！&rdo;&ldo;沒治療？沒治療你以為他能拖那麼久！他是沒化療，但藥總得吃吧，你以為藥便宜？還有你知道現在墓地多少錢一平嗎？比房價都貴！有能耐你出啊！你出得起嗎！等你拿出來你爸早不知道死幾百年了！&rdo;我把拳頭握得緊緊，我幾乎要忍不住揮出去了，可最終還是沒有。因為這個女人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入獄五年，不管她說的照顧是真是假，可出殯，下葬，所有該兒女做的事情她都幫我做了，我沒那個臉出手。深吸口氣，我想讓自己的暴躁停下來，一次，再來一次……似乎有點用，因為我能用正常語調說話了：&ldo;我現在就想知道，這房子怎麼弄。這是我爸留給我的，你們一直這麼住著，不是個事兒。錢我以後會還你，你要不相信，我可以給你寫個欠條。&rdo;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底線。我再混，再沒良心，再不是人，我也不想跟眼前這個人弄成狗咬狗的局面，我再不待見她，再煩她，畢竟這是我姑，畢竟我們都姓馮。但房子我不能不要，因為現在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我還帶著容愷，小孩兒巴巴在監獄門口捱了半個月就為跟著我能有個暖和的地方睡覺，這事兒我讓不了。女人冷笑：&ldo;欠條什麼還是算了吧，你能不能養活自己都兩說呢。既然你把話嘮到這份兒上了，那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你，這房子我們就住了，我們不會搬。&rdo;我目瞪口呆，真真見識到了什麼叫無賴，什麼叫不要臉，以前光聽電視裡說誰家誰家兄弟姊妹為家產分崩離析，我從沒想過這種爛俗的情節居然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