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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下意識地轉了轉扳指，指腹摩挲著上頭一朵一朵的祥雲紋，又停下來，仔細看著前頭的背影。不知為什麼，他心裡有些癢癢。不過，度我大師一擺手，竟然親自對謝馥比了一個&ldo;請&rdo;的姿勢，竟然是要親自邀請謝馥進去。謝馥垂首致謝，滿月給她撐著傘，便款步朝山門裡去了。待她們消失，後頭才爆出一陣陣的譁然之聲。&ldo;大師是親自出來接那位小姐的嗎？&rdo;&ldo;真是沒想到啊……&rdo;&ldo;真是高大人府上那一位嗎？&rdo;&ldo;哎喲，這架子可也真不小的。&rdo;&ldo;還是頭一回聽說度我大師出來接人呢……&rdo;&ldo;……&rdo;議論聲未停。陳望聽得清清楚楚，臉色不由得臭了下來，心裡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自來只有自己仗勢欺人的份兒，今日竟然被人仗勢欺了！好一個謝二姑娘！哼，早晚有叫你好看的時候！前面馬伕呆愣愣不知幹什麼，陳望一看，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朝著他一腳踹過去：&ldo;還不趕緊過去！&rdo;馬伕捱了一腳，險些摔下車去，心裡委屈，連忙趕車去了。&ldo;是，是，小的立刻就去！&rdo;寺內，古木參天，禪音嫋嫋。一道臺階從山門外一直延伸向裡面，一階，一階，又一階。臺階的縫隙裡，有蒼翠的老青苔，一隻樸素的僧鞋先踩了上來，接著是一隻精緻的繡鞋。謝馥與度我大師拾級而上。度我大師聲音渾厚而和善：&ldo;自認識施主以來，老衲還從未見施主心生惡念之時。不過一個小小爭端，施主忽然揪著不放，可是生了執念？&rdo;&ldo;舊日有恨，我意難平。&rdo;謝馥一笑，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回頭看去。霍小南已經停好了馬車，一路小跑過來跟上。她復又迴轉頭去，繼續往前走，繡鞋踏在被善男信女們長期行走而打磨平滑的臺階上，半點痕跡也不留，只有些微的青苔被壓彎了腰。滿月打著傘，走在她身邊。謝馥聲音也很平和：&ldo;那一年，國丈爺回會稽祭祖，事後開宴，我孃親前去赴宴。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三尺白綾一掛，懸樑自盡。&rdo;忽然之間，沒有人說話。滿月跟霍小南雖伴了謝馥這麼久，可也未知其中隱情，只聽說當年謝馥的孃親高氏，在會稽謝府莫名懸樑自盡，卻不知中間竟然還有一段因由。他們不禁在想：這些事，謝馥可曾與高拱說過？☆、 放下屠刀度我大師看了謝馥一眼，惋惜地一嘆。&ldo;原來如此，是老衲唐突了。&rdo;&ldo;原本只是與大師無關的事。您來勸，倒是忽然提醒了我。&rdo;謝馥並不介意，看著前面的臺階忽然朝著右邊拐去，便順著轉了過去。這法源寺她每個月來一次，已經很熟。&ldo;一時的意氣之爭的確改變不了什麼。我沒有半分的證據，有的只是查不到的蛛絲馬跡，滿腹的懷疑和猜想。又能幹什麼？&rdo;&ldo;總有一日，所有冤屈都將得雪。您心裡，須當放下。&rdo;度我大師認識謝馥也是這幾年的事情。這小小的姑娘，第一次來法源寺的時候，是在她孃的忌日，一個人哭著跑上來，在大殿上，說要為她娘供一盞燈。那時候，她身上就帶了幾文錢。度我大師初到法源寺講經，雖不知她到底所為何事，卻憐惜她一片孝心，為她供了一盞大海燈。從此以後，謝馥每個月必定來一次，漸漸與度我大師熟識，除了第一次以外，她給寺裡供奉的香油錢都是有多無少。寺裡僧人們，也都很喜歡這一位不拿架子的貴小姐。謝馥在他面前發過願，願月行一善，為她在天的母親積上幾分功德。這幾年來，沒有一次斷過。度我大師想著，心底嘆息之意更重：&ldo;這一次，施主的一善，也完成了吧？&rdo;&ldo;五月的一善，是救了淮安府鹽城縣成千上萬的百姓。&rdo;謝馥說完，卻頓了一頓，沉默著朝前面走了兩步，補上，&ldo;不過這一次的心不誠。&rdo;&ldo;何解？&rdo;度我大師與她皆是腳步緩慢。上山的香客們見了度我大師，都停下來打個稽首，度我大師一一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