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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修點點頭：&ldo;知道，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馮保公公吧？&rdo;&ldo;是他。&rdo;朱翊鈞繼續說下去，&ldo;大伴年紀雖不小，可琴棋書畫皆是宮中一絕，多少大臣也難以望其項背。當夜父皇便著他作畫一幅，掛出來給眾位大臣看，人人稱道，無不說是吳道子在世。&rdo;話說到這裡，必定有個轉折了。李敬修聽著，越發凝神起來。果然。&ldo;不過，輪到高鬍子的時候，這老狐狸指著自家外孫女，便是那謝二姑娘，說，我外孫女也會品畫，不如叫她來點評一番。&rdo;朱翊鈞的眉眼間忽然染上點點暖意，想起當年的場面，竟是不由得笑了起來。&ldo;謝二姑娘竟然直接從荷包裡翻出了一枚銅板，按在桌上，說，給你買糖吃。&rdo;&ldo;……&rdo;這……這也可以？！李敬修像是被人釘在了地上一下，兩腳再也不能往前邁動一步。他吞了吞口水。&ldo;那馮公公呢？&rdo;那可是司禮監四大太監之二的秉筆太監，手裡握著整個東廠，連掌印太監孟衝都要看他眼色行事。這小丫頭片子，無端端用一枚銅板得罪了馮保，豈不要被為難到死？豈料，朱翊鈞搖了搖頭，卻沒繼續說下去了。他抬步邁出花廳，外面的日頭已經漸漸斜了，北京城被籠罩在一片脈脈的黃昏裡，浮世悠悠。李敬修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就是因為馮保得了一枚銅板，今日張離珠得了三枚銅板，就是抬舉了？而且，張離珠現在跟謝馥槓上了，要相約白蘆館鬥畫，這一位謝二姑娘又要怎麼辦？他跟上朱翊鈞，想要問個究竟，卻發現方才這一位皇太子臉上的笑容，已淡得快找不見了。朱翊鈞仰頭看天邊飛著的雲霞，但見一行大雁排了個&ldo;人&rdo;字，遠遠過去。&ldo;走吧，時辰不早，我得回宮了。&rdo;新得了一串佛珠，回頭給母妃，她興許會高興一些。朱翊鈞揹著手，下了臺階，也出了張府。內閣次輔張居正的府邸，在紗帽衚衕進裡百十來步處，此刻人馬車都從裡頭出來，流水一樣。謝馥與葛秀在門口分別，便上了自家小轎。轎伕抬著轎子，經過漸漸冷清下來的北京城各條大街，最後拐到了惜薪衚衕，進了側門，把轎子停在了轎廳裡。&ldo;到了。&rdo;轎伕一聲喊，立刻就有婆子上來打起轎簾子：&ldo;小姐總算回來了，老大人正念叨呢。&rdo;謝馥從轎子裡出來，扶了一把夏銘家媳婦兒的手。&ldo;你先去通傳外祖父，說我回來了便是。&rdo;一聽見吩咐，夏銘家的趕緊去正屋那邊先通傳了。謝馥自己卻不緊不慢朝裡面走。高府裡頭並不很氣派，帶著一種小門小戶的精緻，無法與張大學士府邸相比。只有在過迴廊的時候，瞧見那一圈廊簷都刷著紅漆，才能感覺得出，這到底是當朝第一重臣的宅邸。謝馥走了也沒多久，便瞧見正屋朝外開著的門了。不過高拱並不住在正屋，而是在左次間的書房。謝馥去的時候，聽見了一陣輕細的鈴鐺響。正有一十五六的少女，面帶不悅從書房內出來，淺藍比甲穿在身上，看著小巧玲瓏，腕上還懸著一掛銀質的小鈴鐺。她見了謝馥，眼底飛快掠過幾分厭惡，也不打招呼，直接越過謝馥，下了臺階。站在原地，謝馥回頭看了一眼。這是高妙珍，高拱的孫女。不過其父只是庶出，常年吃喝嫖賭，早掏空了身子，成了個病癆鬼。高拱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素來不喜，見一次打一次，在家中頗沒地位，連帶著高妙珍這個孫女也沒面子。一開始倒也罷了，左右她還是高老大人的孫女，可後來謝馥來了，一切都變了。這高妙珍，總叫謝馥想起謝蓉來。她心裡不大喜歡這般小家子氣的做派，卻也沒計較，給高拱請安才是要緊。謝馥走到書房門口，管家高福早早就看見她了，把書房門一開，&ldo;吱呀&rdo;一聲。高福朝著她一彎身：&ldo;您裡面請。&rdo;謝馥微微點頭示意，這才進了書房。裡頭高拱早聽見了開門的動靜，從案牘之中抬起頭來：&ldo;馥兒回來了，那張家的小丫頭片子可沒為難你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