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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相。張廷玉驀然一聲笑，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可外頭油燈投落了幾道影子，從轉角口過來了。有人來，他不能在此多留。不驚動任何人進來的，多半跟張廷玉一樣，或者比他還本事。見沈恙收了匕首，他也就一轉身，從另一頭離開。大牢裡，還是這樣陰暗與潮溼，有一種難言的腐朽味道。沈恙就這樣靜靜坐在裡頭，摸了摸茶壺肚，還有些燙手，興許要來一位貴客？剛這樣想著，前面差役已經引著人來了。&ldo;四爺果然來了。&rdo;沈恙不用回頭，都知道外面站著的是誰。胤禛穿著一身藏藍底子的長袍，暗紋盤了滿身，見了沈恙這鎮定模樣，由是一聲笑：&ldo;果真是朕沒猜錯，你沈恙過的就是富貴日子，連坐牢都比旁人舒坦。&rdo;&ldo;誰叫李衛也曾經是我手底下辦事的呢？&rdo;沈恙面上渾然不見半分的懼怕，胤禛卻漸漸冷了臉。早在沈恙投他門下，成了他門人的時候，胤禛就盤算著弄死這個人了，不成想竟然留他活到了今日。所以，&ldo;能活到今天，還是你賺了。&rdo;&ldo;自打一族被滿門抄斬開始，沈某便是無根飄萍，能多活一天都是幸事，何時死了我也不在乎。人生下來，不過都是為了死，有什麼可計較的？&rdo;沈恙的話，豁達到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地步，&ldo;你們當皇帝的，也未必有我這個當商人的自在，吃的不如我，穿的不如我，我也能號令官場，執掌銀錢命脈……窮時苦，富時樂。窮時樂，富時苦。我這一輩子，該見過的也見過了，不該見過的也見過了，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如今死都能這樣舒坦……若有一日，萬歲爺您死了，怕還未必有我瀟灑。&rdo;他這話，無疑戳了胤禛的痛處。沒人比胤禛更清楚，當年康熙爺是怎麼去的，千古一帝，晚年何其悲涼？更何況，什麼千古一帝……說句不敬的話，胤禛少有覺得他皇阿瑪哪件事是辦漂亮了的，投鼠忌器頗多，即便是滿朝文武喝彩，也不過虛偽罷了。可康熙爺即便是這樣，晚年也已經如此，輪到他胤禛，怕更不知悲涼到何處。眼神驟冷，胤禛冷笑一聲：&ldo;階下之囚，將死之人，唯有這一張嘴能說了。&rdo;&ldo;李衛是替您去辦自流井的事情了吧？&rdo;沈恙也懶得反駁，忽然問了這樣的一句。胤禛道：&ldo;確是去辦了。&rdo;&ldo;您從沒想過，我寫給李衛的東西，不一定是對的嗎？&rdo;沈恙忽然大笑起來，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胤禛，他從沒把誰當成過主子，以利而和者，亦必以利而離，像是羅玄聞，像是胤禛，像是張廷玉，像是李衛……他見過的勾心鬥角多了去了，人都要死了，還擺了李衛那小子一道兒，拉人給自己陪葬，也是挺開心。只是胤禛的確沒想到這裡面竟然還有陷阱，不過他一轉眼便道：&ldo;前幾日顧三那刁民覺得日子乏味了，索性去四川那地界兒玩了，這回跟著李衛一起去，出不了事……&rdo;那一剎，沈恙抬眼看胤禛。胤禛眼神冰冷，面無表情：&ldo;剛聽見朕說顧三也去了，是心頭緊了一下，還是差點說出自流井的問題來？若是你不說，朕即刻讓顧三跟李衛一起去四川。&rdo;謊話。沈恙自然知道之前胤禛說的不是真的，顧三沒事情平白去四川幹什麼？可即便是如此拙劣的謊言，他還是為之亂了心神。沈恙有一件說錯了，他這一輩子，舒坦的時候的確是舒坦，該見過的見過了了，不該見過的也見過了，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可不該喜歡上的人，也喜歡上了。他這一輩子，不是真正的舒坦。心裡是甜，還是苦，只有他自個兒舌尖才知道。&ldo;好歹你與朕，也算是主僕一場，你死後既然留了李衛幫你翻案，那想必自流井的事情也不是麻煩的大事。&rdo;胤禛出奇地冷靜，沈恙一死，再抄了幾個鹽商的家，不消說，國庫立刻就能滿滿當當，&ldo;已是秋後，過幾日便要上斷頭臺了，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rdo;一面要殺人，一面卻說什麼心願。沈恙低低地笑，他頭髮霜白，卻忽地抬手這麼一摸，風流模樣恍然當年。&ldo;即便是有，也來不了。&rdo;胤禛卻是眯了眼，忽然道：&ldo;朕這裡，倒有一個人想要見見你。&rdo;他只輕輕一擺手，旁邊便出了道纖麗的影子，是個裹緊了斗篷的人，身形有些瘦。那鑲著雪貂毛的斗篷這樣落下，露出那女人一張臉來。陰暗潮溼的大獄之中，恍然是花開雪落之聲，驚豔經年時光。暗香，浮動。病入膏肓胤禛說，李衛手裡拿的鹽井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