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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照例請完脈，皇帝剛巧為回京事宜，與厲崑崙至外間商議，不在蕭墨存床頭。蕭墨存如常垂著長長睫毛，閉眼靜靜待他問脈完畢，在他收拾好脈枕，正要躬身告退之際，忽然開口道：&ldo;王太醫。&rdo;王文勝嚇了一跳，這是蕭墨存自被人從凌天盟搶回以來，頭一次開口跟他說法。他忙低頭回道：&ldo;下官在。&rdo;蕭墨存睜開眼，一雙清透深邃的美眸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淡淡地道：&ldo;離我的大限，還有多久？&rdo;王文勝從未接觸過有人如此平淡無波，以談論天氣的口吻談論自己的生死，不由愣了愣，方結結巴巴回道：&ldo;那，那個，公子爺春秋正盛，洪福齊天，定能吉人天相，轉危為安……&rdo;他還沒說完，卻被蕭墨存輕輕打斷：&ldo;得了，太醫正大人。我清楚自個的身子，你只需老實告訴我即可。&rdo;王文勝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眼前的病美人臉上一派祥和淡薄，只一雙眼睛湛湛生輝，宛若看進自己內心一般令他不敢正視。他忙垂下頭，道：&ldo;公子爺多慮，下官診斷，公子爺近日大有好轉……&rdo;&ldo;王文勝。&rdo;蕭墨存蹙眉道：&ldo;你還是回話吧，我不想今兒個晚上，跟皇上回一句說你瀆職謀私，不盡心辦差事。&rdo;王文勝大驚，這節骨眼上，皇帝正不知怎麼寵晉陽公子呢，他告自己一狀，自己哪裡受得了？他忙作揖陪笑道：&ldo;公子爺愛說笑了，這等事，卻是萬萬說笑不得啊。&rdo;&ldo;是不是說笑，你試試便知。&rdo;蕭墨存不耐地閉上眼，輕飄飄地道：&ldo;我再問一句，我的大限，是不是快到了？&rdo;&ldo;是，也不是。&rdo;王文勝苦著臉，拉長了聲音，含糊答道：&ldo;倘若保養得當，三年五載也不是什麼難事，況吉人有天相，公子爺也未必就……&rdo;蕭墨存輕輕籲出一口氣，閉目不語。&ldo;這個，下官盡力而為。&rdo;王文勝也不打官腔，此時此刻，對著蕭墨存病弱精細的臉，他的心裡忽然浮現出一種特殊的憐憫和不忍，他小心翼翼地勸道：&ldo;公子爺，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您但凡看開些，這心底鬱結一解開，自然就能大好了。&rdo;蕭墨存轉過頭來，定定看了他良久，目光漸漸柔和，道：&ldo;多謝你了，下去吧。&rdo;王文勝不欲多說，行了禮，退了出去。蕭墨存待他走出後，換了個姿勢，忽然道：&ldo;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敢進來？&rdo;屏風外一人長長嘆了口氣，慢步走過，卻是自皇帝來後便多日避而不見的厲崑崙。他表情如平素一般冰冷堅毅，只是看著蕭墨存的眼中波光流動，有說不出道不盡的未盡之意，良久，方清咳一聲，道：&ldo;我以為，公子爺歇息了。&rdo;蕭墨存淡淡地道：&ldo;你的佩刀，陽光底下扎眼得很，都晃到跟前了，還怎麼歇息？&rdo;厲崑崙頹然道：&ldo;那，我還是走吧。&rdo;蕭墨存待他轉身欲走，方道：&ldo;等等。&rdo;厲崑崙回頭，炙熱的視線幾乎要燒灼他一般，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道：&ldo;墨存，你，你若是想離開，我即便拼著性命，也……&rdo;蕭墨存微眯了眼，目光中有說不出的譏諷嘲弄，忽然輕聲打斷他道：&ldo;窗外飄雪了麼？&rdo;厲崑崙詫異地看著他，卻見他顫巍巍地奮力坐起，再掀開被褥，竟然是想下床來。只是蕭墨存久病不愈，哪裡有這等力氣，掙扎了半天，卻似乎要倒下，厲崑崙還來不及反應，腳下已經移動，下意識地奔過去接住他，急道：&ldo;墨存，你要做什麼？&rdo;蕭墨存頭伏在他肩膀上，微微喘息道：&ldo;想去窗邊，還沒瞧瞧今年的雪呢。&rdo;厲崑崙只覺心裡一陣痛楚酸澀，扯過被褥罩在他身上，柔聲道：&ldo;我抱你過去，可否？&rdo;蕭墨存一僵，隨即慢慢放鬆，靠在他懷裡，低低應了聲：&ldo;好。&rdo;厲崑崙如聽敕令，多日來盤踞心頭的愧疚痛苦，此時彷彿找到了救贖之道。這個大內高手平生第一次顫動著手，小心翼翼地將蕭墨存抱起，那朝思暮想之人此刻就在懷中，任何語言也不足以表達心中歡喜於萬一。移近窗邊，略略推開窗扉，一股冷風隨即吹入，蕭墨存打了一下寒戰，厲崑崙抱緊他，遲疑道：&ldo;還是，不看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