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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摸他的頭髮,在罄央墓前,他大概夢見的,是那位向來在他面前溫潤如玉,柔和如水的男子。我一早在酒中摻入助眠藥物,再佐以曲調彈奏,景炎這一覺,當睡到第二日早晨。而且,《山居吟》如今已被我改得面目全非,除了主調旋律類同外,我更加入對往昔美好情懷的回憶和懷想。因此景炎的夢,大概只會見到罄央韶華盛極,白衣翩然的美態,大概只會遇見那人,含笑寵溺地傾聽他說也說不出的情懷。在他的睡夢中,永遠不會知道,他苦苦思慕的罄央哥哥,其實也有深沉狠心的一面。我站了起來,抖抖衣裳,對著罄央的墓碑,再度深深行禮。是的,他是深沉心狠,他原就知道谷主籌謀的一切,他看著我一步步跌入深淵,他忍心任我陷入痛苦而無望的愛,忍心任我按著谷主的安排,出色完成一枚棋子的角色。他一言不發,看著我遍體鱗傷,卻不伸出援手。但是,我又知道,他溫柔待我,他耐心教導我,他操心我一日三餐有無好好用飯,有無好好吃藥;他關懷我秋風乍起,有無新增衣裳;他愛的那個人罔顧他的心意,日日當著他的面,對我百般親暱狎玩,他看向我的眼神,卻從未嫉恨,只有哀傷,永遠都只有濃到化不開的哀傷。是為自己,也為我的哀傷。是的,我們倆,都同樣愛上那個若天神般高高在上的男子,他待我們,從來只有漠然的神色,他的眼眸,即便是在激烈的情事中,也永遠蒙有一層薄冰。現在想來,罄央的境遇,其實比不上我。我那時到底年少無知,只知勇往直前,況且那人當時待我,即便出於通盤考慮,卻也有些門面上的溫存,有些做給外人看的寵溺。我少年貧瘠的心底,其實只需一點點好,便足以雀躍歡欣,猶如攀登極樂,只覺四下俱是陽光普照,春暖花開。雖然後來揭曉的不堪,令我直接從年幼無知,走向心如死灰。但罄央卻需苦苦壓抑一切,還要笑看我,還要待我一如既往的好。他真的,不容易。便是袖手旁觀又如何?人之一生,總也有說不出道不明的苦楚,總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磨難,罄央罄央,你可知我,其實也在求你的寬宥,求你在天之靈原諒當年那個一頭熱的柏舟,那個一無所知,單純得可恨的柏舟。我閉上眼,籲出一口長氣,拍拍罄央的墓碑,輕聲道:&ldo;哥,替我看著景炎,&rdo;我頓了頓,道:&ldo;咱們仨,總得有一個過上好日子不是?&rdo; 他自然是不能作答,我想了想,道:&ldo;如果可以,也替我看著我兒子,小名琪兒,很可愛的孩兒呢,你若見了定會喜歡。&rdo;我抬頭望著遠處,自嘲一笑道:&ldo;也罷,放在沈墨山處,我倒放心,總不至短了他吃喝就是。&rdo;我挺起脊樑,微微一笑,就如多年前每次蹦蹦跳跳走出他的房間那般,笑了一笑,輕快地道:&ldo;我走了,罄央哥。&rdo;前路漫漫,但我卻知道,該走向何方。或許,一切事情,均要有個了結,讓死者安息,令生者有勇氣前行。我包好七絃琴,背在背上,快步往前走,樹下停著來時的馬車。我解出其中一匹馬,套上馬鞍,翻身而上,再回頭看了一眼,手腕一抖,雙腿一夾,輕叱一聲:&ldo;駕‐‐&rdo;春風得意馬蹄疾,說的是一種心情,年輕飛揚,肆意果敢,然這些於我,並無太多關聯。我心情平靜,一件期盼了太久的事情,事到臨頭,反倒生不出多少激動人心的感覺。我熟練地駕著馬奔出此地,前往榆陽城最大最繁華的煙花勝地,景炎並不知道,早在半年前,我臨去京師,其實在此地藏匿了數月,這一片大街小巷,我早已熟絡。我直接奔去城中有名的青樓玉衡樓後院小門,下馬按約好的訊號叩門,自有龜奴跑來開門,見是我,立即滿臉堆笑,道:&ldo;哎呦易公子,您可算來了。樊姐兒見天唸叨您,這不,今兒早上還說著,這榆陽城的蝴蝶蘭都開過一遍了,易公子怎的還不來……&rdo;我微微一笑,道:&ldo;葛娘子可在?&rdo;&ldo;在,姑娘的牌子早摘下來,這些時日天天練舞,就等著公子一到,與那神仙樂曲相配,在咱萬花會上壓倒群芳。&rdo;我頷首道:&ldo;前面帶路,通報去吧。&rdo;&ldo;是嘞。&rdo;那龜奴一溜小跑,早早地奔上玉衡樓後院一座精細獨立小樓,尚未進去,已聽得裡面一陣女子斥罵之聲。我聞言一笑,認得是葛九貼身丫鬟樊姐兒的聲音。尚未拾階而上,卻聽得樓上一陣摔珠簾聲,抬頭一見,卻見一名俏生生的女子衝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丫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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