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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到療養院的時候，我給那位尋找過孟阿姨的醫生打了電話。他在電話那端聽到孟阿姨被我找到，並且往這邊送回來時大大地鬆了口氣，高興地語調都提高：&ldo;太好了，謝謝你，啊，不對，確切地說是謝謝你配合我們的工作。&rdo;&ldo;不客氣，&rdo;我輕聲說，&ldo;是我該說謝謝，抱歉，我阿姨擅自行動給您添麻煩了。&rdo;&ldo;沒事沒事，人找到就好，呵呵。&rdo;我掛了電話，心裡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這時車停了，我下了車，攙扶著孟阿姨下來，遠遠地跑過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後面跟著一位推著輪椅的護士，我忽然明白怪異之處在哪了。我自己也是醫生，但我從沒試過對哪個病人如此殷勤，我瞥了眼面無表情下車的傅一睿，這傢伙就更不用說了，經常冷眼毒舌對付來做整容的小姑娘。那個醫生快步走到我們跟前，我才發現這是個相貌斯文親切的中年男子，臉白無須，鼻樑上架著眼鏡，過來滿臉堆笑說：&ldo;你好，你就是紫筠的侄女吧，我是這的醫生，鄙姓湯，謝謝你把她送回來。紫筠啊，你今天可把我們急壞了，下次不許了啊，跑出去累不累啊？我把輪椅帶來了，你坐上吧，我讓小趙推你回房去。&rdo;孟阿姨有些呆滯地坐上輪椅，那位護士帶笑將她推走，我跟傅一睿連同這位湯醫生跟在後面，湯醫生興致很高，一路上給我們介紹這座療養院的設施環境，我聽了暗暗點頭，果然詹明麗沒介紹錯，這裡很舒服。&ldo;湯醫生，我想請教一下，您看起來好像跟孟阿姨挺熟的，以前認識嗎？&rdo;我到底沒忍住，直接問了他。他微微一愣，隨即笑著說：&ldo;當然認識了，我跟紫筠是初中同學，幾十年沒見了，沒想到在這碰上，你說巧不巧？&rdo;他看看我和傅一睿，笑著說：&ldo;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大概跟你們現在這麼大，她當時孩子都兩三歲了，我正好來這邊進修，找到她們家，她跟她愛人還請我吃了頓飯。後來因為我調動工作就沒再聯絡，一晃這麼多年了，我們都老了。&rdo;我沒想到他跟孟阿姨是舊同學，驚奇地瞥了他一眼，笑著說：&ldo;還真是好巧啊。&rdo;&ldo;張小姐，如果方便的話，我能單獨跟你談幾句嗎？&rdo;他彬彬有禮地問，&ldo;是有關紫筠的病情，我想無論是出於老朋友的立場，還是出於醫生的立場，我都想了解更多。&rdo;我看了傅一睿一眼，傅一睿拉著臉，卻還是點了點頭，低聲說：&ldo;不要超過十五分鐘，你身體還沒好。&rdo;我微笑著答應了。&ldo;我在那邊樹下等你。&rdo;他摸摸我的頭髮，微微嘆了口氣。&ldo;放心。&rdo;傅一睿不再開口，轉身朝另一邊的樹蔭下走去。&ldo;你愛人？&rdo;湯醫生帶笑問，&ldo;看得出他對你真好。&rdo;&ldo;是男朋友，&rdo;我有點不好意思，轉了話題問，&ldo;您想了解什麼情況？&rdo;&ldo;如果可以，我不會希望在這遇見老同學。&rdo;他嘆了口氣，說，&ldo;這裡雖然很漂亮，環境幽雅，但其實是個變相的精神康復中心，我不會忘記在這看到紫筠時她的樣子有多害怕，我不是想打探別人隱私，只是人上了年紀，就不願看到故人這樣，希望你能理解。&rdo;&ldo;我能理解，您不用顧慮，&rdo;我感嘆說，&ldo;您既然是阿姨的老同學，又是她的醫生，有些事我就不瞞著你了。阿姨她，婚姻出了問題，所有變成這樣的根源都在那。&rdo;湯醫生似乎有些發愣，他低聲喃喃地說：&ldo;怎麼會這樣？&rdo;&ldo;是。&rdo;&ldo;我說句題外的，她愛人我有印象，似乎對她不錯啊，我記得她還有個兒子……&rdo;&ldo;孟阿姨的獨生子孟冬，半年前死在異國他鄉。孟叔叔現在來往那個女人，她懷孕了。&rdo;我嘆了口氣，&ldo;哪怕是出於傳宗接代，這件事孟叔叔也會堅持到底。&rdo;&ldo;傳宗接代？&rdo;湯醫生微微勾起嘴角，卻立即掩飾地輕咳一聲，&ldo;對不起啊，我只是有點不贊同這個觀念，不過存在總有它的合理性，我並不打算加以評判。&rdo;&ldo;我萬分理解您的意思。&rdo;我笑了，看著他說，&ldo;恰好我也不是很贊同這種觀念。&rdo;湯醫生與我相視片刻，雙方都呵呵笑了，他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皺紋，但那些皺紋跟他的臉渾然天成，彷彿舒展開一般，令他原本有些平淡的面貌顯得多了層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