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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昱宇左手戴著鉑金婚戒的無名指敲了敲膝蓋，頭也不回，對林助理說：&ldo;這一片我聽說政府想大力改造？&rdo;&ldo;是的先生，有這個訊息放出來。&rdo;&ldo;他們想弄成又一個住宅商業區？&rdo;穆昱宇問。&ldo;目前還沒有具體方案出臺，但據我們瞭解，八九不離十。&rdo;&ldo;這麼大一塊肥肉啊，&rdo;穆昱宇打量著車窗外，微微一笑說，&ldo;想必爭的人不少。&rdo;&ldo;先生，我們是不是也……&rdo;穆昱宇坐直身子，搖搖頭說：&ldo;人多的事我向來不摻和，不過你倒提醒了我，這兩天幫我安排一下，也是時候跟陸區長吃下飯敘敘舊了。&rdo;&ldo;是。&rdo;&ldo;普契尼聽多了，換張別的。&rdo;穆昱宇重新閉上眼睛，籲出一口氣，略帶疲憊地說：&ldo;換絃樂的，隨便哪一張。&rdo;&ldo;是。&rdo;車內少頃響起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穆昱宇閉著眼緩緩地說：&ldo;阿林，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還聽得慣嗎？&rdo;&ldo;這個……&rdo;林助理笑了笑說，&ldo;我這人素質有限，恐怕還是聽鳳凰傳奇之類的通俗歌曲比較適合。&rdo;穆昱宇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ldo;芷瀾的小提琴其實拉得不錯。&rdo;林助理小心觀察他的臉色，謹慎地說：&ldo;太太家學淵博，出身名門，本來就是公認的才女。&rdo;穆昱宇睜開眼，露出一絲譏諷的微笑：&ldo;才女？哼。&rdo;林助理不敢接嘴，只好選擇不說話。&ldo;剛剛收拾那小子的影片，我想太太會很樂意第一時間看到。&rdo;穆昱宇淡淡地說，&ldo;你送過去的時候替我跟她說一句，安分守己是女人的天職，要當穆太太，就得有穆太太的樣子。否則，我不介意邀請她觀看現場版。&rdo;林助理點頭說：&ldo;是。&rdo;&ldo;有點悶。&rdo;穆昱宇解開一顆襯衫紐扣，吩咐說，&ldo;開窗吧，開慢點。&rdo;林助理將車窗按開，一股涼風登時灌入車內，此時他們一行兩輛車開入夜市，臨街林立的大排檔嗆人的油煙味和炒菜的香味登時飄了進來。這裡的夜晚很熱鬧，穆昱宇看了看錶，時間已近午夜，但絲毫不影響這裡的熱鬧喧囂。彷彿經過一整個白天的蟄伏，這裡的人們就如地底生物一般開始冒出來活動筋骨。一股熱切而不加掩飾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人聲鼎沸，熱火朝天之中帶著肆無忌憚的意味。也許有規則，也許有講究，但那些規則和講究都不是掛在明面上，不是如穆昱宇身上的西服那麼一目瞭然，而是潛藏入內，在吃得油汪汪的嘴邊，在人們隨意丟棄在地上的衛生紙間，不露聲色，卻又使得參與者心知肚明。這樣的場景令穆昱宇熟悉又恍惚，在很久以前，他還不是這個穆昱宇，甚至還沒有穆昱宇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曾經是個少年，吸著人字拖，穿著不合身的白背心和大褲衩，他記得他也曾啪嗒啪嗒走過這樣的路。回憶栩栩如生地追了上來，一旦開始就無法輕易停下，穆昱宇清楚地想起少年時代的自己，有段時間每天都要到夜市上擺小攤賣亮晶晶的廉價少女飾物，他長時間地餓著肚子，陪著笑臉使盡渾身解數向路過的各種女人推銷自己手裡的東西。那時候為了賣出去一個五塊錢的蝴蝶結，他什麼恭維話都能說得出，甚至把中年發福的大媽誇成天上有地下無的絕代佳人也無所謂。那時候，在長身體的年紀，好像無論填多少食物進去，肚子還是會餓，飢餓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法忍受的事，它會化成一種強烈而無可抵擋的慾望，伸出手，抓著你拽著你為一碗冒著熱氣的吃食尊嚴盡喪，卑躬屈膝。也使勁摁下你的頭，讓你除了那碗飯，什麼也看不著。穆昱宇猛地睜大眼睛，暗道今晚自己是怎麼了？多少年前的事了怎麼又給翻出來？他眼神冷漠地掃過眼前這些人這些事，這就是社會的底層，未必是最底層，但仍然屬於金字塔基座那部分的大多數。他們每個人身上臉上都帶著被生活壓迫過的痕跡，得過且過，因循苟且，不借助外力根本沒辦法擺脫自身的命運。那個命運就如枷鎖，就如詛咒一樣如影隨形，今天睡下去，根本不敢預測明天的事，因為能影響他們生活的因素太多了，只除了他們自己。所以，曾經的穆昱宇才會拼了命地往上爬，不顧一切，因為不這麼做，你連決定自己明天做什麼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