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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沒人教過容妤該如何對抗逆境與黑暗。
打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是容家貴女,是被定江侯當成完美的禮物一般的,要去送給皇室的物件。
她只需做一個空有美貌、全無思想的貴女就好。
沈七郎喜歡她,她才會有價值。
反之,她再如何聰慧,也一無是處。
但那些男子不同,無論是皇權貴子,還是民間小生,他們打脫離孃胎之後就要學會做獨立的人,更要獨自去面對艱難困苦。
想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與物,必要對抗黑暗,沒有一個善良的人可以護住自己珍視的寶物,一旦明白這一點,沈七郎才會變成沈戮。
他的戮,是殺戮的戮。
容妤又想起他曾提起自己名字時的那份慘淡笑容,十六歲的他站在種滿了海棠花的霖妃宮中,手裡提著的水壺澆灌在樹根,他語氣悵然地同站在身旁的她說道:“我母妃定是不愛父皇的,她親自為我起的這個‘戮’字,便沒有愛意包含其中。”
她若不愛你父皇,如何會願意生下你?容妤在當時,問得那般天真。
他瞥她一眼,笑她天真。
“不愛也是可以生養的,但愛與不愛,實在很是分明。”他說那話的時候,眼神裡有幾分落寞,明明面前的海棠花開得層層疊疊,如雲似霧的芳香裹著他身,他卻只道:“與不愛的男子生下孩子,她會教導他去憎恨。而與相愛之人生養子女,她定會教他寬容。”
但容妤卻對他說:“怎就一定是殺戮的戮呢?”
他漫不經心地看向她。
容妤告訴他:“我覺得,是勠力的戮。”
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勠力同心,申這以盟誓,生亡以婚姻。
勠力齊心,正代表了霖妃寄予他的厚望。
沒有母親會不愛孩子。
直到今日,容妤也確信自己深愛她的每一個孩子。
“所以……我必須活下去。”容妤深深地吐息,她拼命地扼制著內心的絕望,哪怕知曉此戰是死戰,沈戮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但她不能負了他的一片心意,“我必須要回去中原,我還有三個孩子在等我……”
“阿滿死了。”三公主忽然戳破了容妤的幻夢。
容妤一怔,手裡握著的韁繩猛地收緊。
馬車忽然間停了下來,停落在茫茫無盡的草原上。
前方一望無際,身後看不清來路,容妤錯愕地望著三公主,她許久許久都沒有找到自己的聲音。
三公主的眼神裡亦有哀痛,可她不得不與容妤坦露實情,“妤兒妹妹,阿滿他……在我來到哥舒之前,就已經死了。”
容妤死死地抿著嘴唇,她其實很想問阿滿是如何死的,但她也清楚打從容夙控制了阿滿之後,死亡彷彿已成了阿滿唯一的歸宿。
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之後,容妤心中還驚怕著會有追兵趕至,她必須要繼續向前,奈何淚水不停地流落,她到底是悲痛地再次停下,哽咽著詢問三公主:“他死的時候……痛苦嗎?”
這樣問顯得毫無意義,但容妤無非是想要從三公主口中得到推力。
將她推去深淵,又或者是,推她去陷落敵營。
三公主也知必要讓容妤返回去救沈戮,哪怕很有可能落得無一生還的下場,但她說什麼也不肯留沈戮獨自面對慘痛——
“他死的時候,一直喊著孃親,孃親……”三公主說起謊來,阿滿死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在場,更不會知道阿滿究竟是痛苦還是解脫,他生前的所有行徑都已被容夙控制,旁人想見他一面,實在難於登天,但眼下要想激起容妤的怒火,只得將阿滿的死亡描述得極其悲愴,“他見不到你,根本不甘心閉眼,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是無濟於事……”
容妤的心緒像是被悲傷壓垮,腦子裡混沌一片。
三公主打量著她的神色,越發誇張道:“容夙雖是你的兄長,可對待阿滿實在不夠善良,阿滿明明已經病重,他容夙是知情的,可他一直對我七弟懷恨在心,總以阿滿是七弟的骨肉為由而遷怒了阿滿,滿朝文武皆知容丞相是公報私仇,妤兒妹妹,你理應為阿滿求個公道啊!”
他那樣年少,死得不明不白,你身為人母,豈能甘心?
妤兒妹妹,你要與七弟一起為阿滿尋仇才行!
三公主的字字句句衝擊著容妤,她只怔了一怔,便猛地恢復了清明,話不再多說,她緊抓馬韁,調轉了馬車的方向,終究還是要辜負沈戮的一番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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