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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紡織業大亨於顯榮被流氓綁架殺害以後，上海的有錢人皆是風聲鶴嚦，紛紛請了白俄保鏢，來往也不似以前那般招搖。崇學提過給仰恩派幾個士兵過去，可仰恩沒同意，說是不習慣。於是崇學不再堅持，只叫大翠兒多看著仰恩些，沒事兒別讓他亂跑。可仰恩跟他畢竟是不同的，留過洋，比較能接受西方的東西，而且他還那麼年輕，對萬事萬物多了份好奇心。上海十里洋場，空前繁華，自是想好好認識享受一番，總那麼給自己困在萬宜坊，倒也不合適。於是索性親自帶他出來，他這一番考量自然是瞞不過仰恩的玲瓏心思。相處這麼久，仰恩早就習慣了崇學稍嫌木訥的個性，他凡事不好掛在嘴邊，不瞭解他的人，會覺得他比較孤僻陰沉，仰恩深知，這人只是不善表達而已。一頓飯吃得安靜舒服，邊吃邊聊，說到子漁要採訪四爺卻不成的事。崇學想起他爹說的話，順便問仰恩：&ldo;你認識四爺？&rdo;仰恩的優美手掌端著酒杯淺淺呷了一口，搖搖頭說：&ldo;有過一面之緣，但談不上認識。&rdo;於是把在盛家邂逅四爺的事情與崇學說了。&ldo;他好象在打聽你。&rdo;&ldo;哦？&rdo;仰恩回味著四爺端詳自己的目光，&ldo;打聽我做什麼呢？&rdo;&ldo;不好說。&rdo;崇學實話實說，&ldo;這人行事原則比較怪，不好調查了。總之你防著些，上海的社會關係不比北平單純，你要替你姐姐探路，也小心別把自己賠進去。&rdo;如此坦白的警告，倒讓仰恩有些尷尬。來之前，仰思確實囑咐他在上海建些自己的人際關係，&ldo;將來恐是要用的著。&rdo;仰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事事無知的小孩子，姐姐在原家的地位，和她的野心，多多少少也猜測出些輪廓。雖然沒跟他攤牌，卻也有意無意地跟他說過，&ldo;你是唯一可以跟姐姐並肩的人了，仰恩。&rdo;&ldo;我知道。&rdo;仰恩倒也不生氣，他知道崇學不是那種會拿話來揶揄諷刺他的人，大概是真在擔心自己，陷入各界糾紛，不能全身而退。並且仰恩跟崇學之間，完全可以坦誠相見，比較尊重彼此給的建議，絕不會因此結下心結，他們信任對方，&ldo;軍官學校的差事，你怎的也不接？據說多少人託關係找路子，為的都是那個職位，送到你面前，你卻不理會，又是什麼道理？&rdo;崇學沒想到仰恩的訊息這麼快，拿起一邊的牙籤，挑了挑蠟燭的芯兒，火苗&ldo;突&rdo;地亮了起來，正照上仰恩額頭，在那一瞬的光明之間，潔白的象細瓷一樣的面板，陡地象是塊帶著誘惑力的磁場，吸引了崇學的目光。他連忙收了心思，把眼睛挪到一邊，順便說了一句：&ldo;還在考慮，沒確定。&rdo;&ldo;上海這麼好？你捨不得離開？&rdo;仰恩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問，句句直指他心裡的那塊軟弱。&ldo;嗯，想在這裡過兩年清靜日子。&rdo;&ldo;圖清靜怎的也輪不到上海吧？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哪裡有清靜的地方？倒不如去無錫的鄉下，太湖邊兒上，真是寧靜。&rdo;&ldo;你去過？&rdo;&ldo;旅遊月刊上寫的，等我有時間給你看看那篇文章，寫得好著呢！&rdo;&ldo;一個人就沒意思了。&rdo;崇學這麼說，又似乎話裡有話，仰恩難辨真假。悶頭吃東西，一口西蘭花，嚼得稀爛，倒是有些苦澀了。&ldo;嗯，想那麼遠做什麼？你才多大？對社會還沒什麼貢獻，就要學人家隱居了麼？&rdo;這麼說著，又把話題繞到旅遊上，跟崇學相約春天一起去杭州，見識一下人間天堂的優美。這麼想著，仰恩也覺得雀躍，自從他來到上海，因為身體一直在恢復之中，並沒有去太多地方，連著諾大的城市也沒走遍，平日裡親密交往的也就那個朋友，想想在北平肆意遊玩的日子，對那即將到來的春天頗多期望，不禁多喝了幾杯。老闆娘送上咖啡跟尾食的時候，仰恩已經有些薄醉。他酒量並不好，又因為香檳跟紅酒摻著喝，有些應付不來。他目送老闆娘離開的背影，那渾圓的臀部隨著腳步一扭一扭，忽然問道：&ldo;你喜歡我姐姐？&rdo;崇學感到最後一口酒嗆進嗓子，他強忍著沒咳出來，再抬眼看仰恩，臉色格外紅潤，嘴角帶著彎彎的笑意，眼睛水汪汪地又顯得認真，一時間輪到他分不清對面的人是真心還是打趣。仰恩卻也沒等他的回答，或者說心裡總有些怯意，怕直來直去的那人說出個&ldo;是&rdo;，自己恐怕難自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