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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展澎終於知道，雖然不跟別人打球，葉承安的腦海裡一定臆造出無數的對手包圍著他，他想象自己被人圍追堵截，突破的技術遠遠高出顧展澎的預料。他在籃下格外果斷，跳投時襯衫從褲腰裡拽出來，露出一截少年柔韌纖瘦的腰。顧展澎再也不敢大意，雖然他並沒有說謊，他確實參加過高中的聯賽，可那畢竟是十年前，而面前這全力以赴的少年，並不如他看起來那麼柔弱，相反，他自己的世界裡，他曾經打過，遠比今天這兩人之戰複雜艱難得多的球局。在近距離的阻攔和突破中，顧展澎發現葉承安身上具備了某種莫名的，蠱惑的力量，時常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哪怕是一挫頭髮，一抹眼神。打到十八平的時候，葉承安忽然停下來：&ldo;如果我說今天打到這兒，算我輸麼？&rdo;&ldo;打不動？&rdo;顧展澎有些驚訝，怎麼看葉承安也不象這麼容易妥協的人。&ldo;我腳磨得很疼。&rdo;他腳上依舊穿著配著校服的黑色皮鞋，襯衫垮垮地，領帶也歪了，整個人很有些狼狽不堪。&ldo;今天是平局，我們明天再打。&rdo;葉承安開始整理自己，穿上了大衣，背上書包，他的頭髮還有些亂，臉頰紅紅的，喘氣時，熱氣將那對漂亮嘴唇也燻得紅潤非常。他黝黑的眼睛忽然盯上顧展澎：&ldo;你找我打球的目的就是為了勸我去看心理醫生？&rdo;猶豫了一下，顧展澎終於坦白：&ldo;至少找個人聊一下也好。小安，你的世界太封閉，你臆造出那麼多對手，他們阻礙你的進攻，你的前進，他們對你不善，設計你，欺負你。可那些其實都是假的，是你想象的……&rdo;&ldo;你說我是精神病？&rdo;&ldo;不是，看心理醫生不等於就是精神病，我們每個人都有迷失的時候，需要有人引導我們，從陰影裡走出來……&rdo;&ldo;這好象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你已經能斷定我有被害妄想症？&rdo;&ldo;小安，我沒說你有……&rdo;顧展澎感到無力，他停頓一下，終於說出來，&ldo;昨天晚上你是故意暈倒的。&rdo;葉承安的臉冷冷地垂著，&ldo;我姐告訴你的？&rdo;&ldo;我是醫生，我給你檢查過，你身體上沒有任何毛病能讓你虛弱到暈倒。你假裝暈倒，甚至不惜摔破了頭，流了血地傷害自己，為的就是你奶奶對我沒有好印象，小安，這是很不健康的心理。&rdo;&ldo;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rdo;葉承安臉上的表情複雜得不象個孩子，既有些憤怒，又帶著不屑和蔑視，&ldo;你以為你是醫生，別人就都是病人，只有你健康；你可以隨意猜測別人的癥結，信口下症治療……你這是不是妄想症呢？妄想自己是救世主，整個世界都等著你的拯救！顧醫生，我看你才是病入膏荒！&rdo;顧展澎看著葉承安負氣而去的身影，心裡確實為了那孩子的回擊感到驚詫。就象他說的，只是第三次見面，葉承安對他就已經產生這麼深切的敵意。禁不住試著走進小安的世界，那裡黑暗的影子圍著他，每一步都有人阻截，他帶球等著對方的空隙突破，終於瞅準機會高高躍起，丟擲手裡的球……而現實中，並沒有所謂的黑影，他的四周是一片空曠，白色耀眼的燈光裡，只有孤單身影。心裡無端地感到沉重，拎著車鑰匙走出去的時候，天上飄下小雪花。天色黑下倆，藉著路燈昏黃的光，隱隱辨認出飛舞的雪花。停車場的入口，因為大書包顯得有些駝背的身影，孤伶伶的站在路燈下，風雪包圍著他，在黑色的短大衣上覆蓋著薄薄的一層，還有他的留海上，掛著淺白的雪花。&ldo;我以為你走了！&rdo;顧展澎跑上前，怕他冷，手忙腳亂地開車門。&ldo;我身上的錢只夠還你上次的公車錢。&rdo;車窗裡透露進來的淡淡燈光打在伸到他面前的，蒼白的手掌上，那裡幾個嶄新的硬幣，發著渺茫的光。葉承安的手掌紋路細膩，生命線，卻出奇地短。顧展澎想自己一定是楞了神，才會讓小安洞察到自己目光停留的地方。他說：&ldo;都說我不長命，又說活不到五歲，活不到十歲，活不到十五歲……我卻一路跌跌撞撞活了這麼大。&rdo;沉默，象雪花樣融化在空氣之中，葉承安的聲音，在短短的暫停之後，又緩緩地響起，&ldo;剛才，對不起。我不想那樣說話的，可我經常管不住自己。&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