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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亥時，皇帝帶著呂川，未乘轎輦，悄無聲息地到了長安殿。制止了宮人通傳，他慢慢走到東殿外，卻見顧雲羨端坐案前，正專注地抄著什麼。阿瓷給她奉上一盞茶，輕聲道：&ldo;小姐已經抄了兩個時辰了，晚膳都不曾用，還是歇歇吧。&rdo;顧雲羨搖頭：&ldo;不了，這些經文太多，我得快些才好。&rdo;皇帝蹙眉，母后那般疼她，就算讓她抄經也知道分寸，絕不至於逼得她整日整夜地抄。&ldo;小姐您也真是的，太后娘娘交給您的不過一本《華嚴經》，您先抄完它便是了，為何還要去抄別的？&rdo;顧雲羨沉默一會兒：&ldo;我只是，想給那個枉死的孩子儘儘心意。&rdo;一室寂靜。&ldo;您是說，姜充儀的那個孩子？&rdo;顧雲羨輕輕&ldo;嗯&rdo;了一聲。&ldo;既然您心中內疚，為何今日還要那般對姜充儀？&rdo;阿瓷低聲道，&ldo;您可知今日的事傳出去，大家又該說您的不好了。連陛下那邊也……&rdo;&ldo;他們愛說就說吧。&rdo;顧雲羨口氣索然，&ldo;我雖然對姜充儀有愧，但太后如今病重，她卻在她殿門前那般吵嚷，我實在不能忍受。至於陛下，反正我在他心中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隨他怎麼想。&rdo;他聽到最後一句微微一愣。這話說得頗有幾分小女孩的任性，與她一貫的表現大相徑庭，竟讓他有幾分想笑。呂川打量皇帝面上的表情，壓著嗓子試探道：&ldo;陛下可要進去？&rdo;搖搖頭，他再看一眼顧雲羨細白如瓷的側臉，輕聲道：&ldo;不了。&rdo;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顧雲羨長舒口氣。阿瓷還有些忐忑：&ldo;我們方才那麼說一番話，陛下當真就會消氣，不責怪小姐了？&rdo;&ldo;自然。&rdo;顧雲羨道，&ldo;陛下侍母至孝，我為了太后的鳳體安泰而斥責姜充儀，他絕不會怪罪，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姜充儀不曉事，不分場合地挑事兒。&rdo;&ldo;既然如此，小姐只需要說前面的就好了，何苦還要說後面那句？&rdo;什麼&lso;隨陛下怎麼想&rso;，這話說出來也不怕陛下惱！&ldo;就是因為我說了那句話，他才會覺得我方才所言都是發自真心，而不是演給他看的。&rdo;畢竟，哪個邀寵的女子敢明知陛下在還說這種話？更何況她尺度把握得恰到好處，那句話只會更加激起他對自己的興趣，而絕不會觸怒他。阿瓷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又猶豫道：&ldo;那，小姐對姜充儀……&rdo;顧雲羨明白她的意思，平靜道：&ldo;我雖對她心存愧疚，卻不可能一直容忍著她。如今我處境微妙，絕不可表現得軟弱。否則就只有任人拿捏了。更何況……&rdo;更何況，她早就賠過一條命給她了。她們之間的賬，早已兩清。&ldo;對了，一會兒把這枚玉玦賞給黃中，今夜他可是立了大功。&rdo;顧雲羨道，&ldo;我早告訴過你，太后不會把一個庸人派到我這裡來。今次若沒有他想法子及時通知我們陛下到了，這出戏可就沒法演了。&rdo;阿瓷接過玉玦，想了想又問道：&ldo;那小姐知不知道，陛下離開長安殿之後，會去哪裡？&rdo;顧雲羨目光飄向遠方，只見窗外夜色如黛：&ldo;不出意外，應該是咸池殿吧。&rdo;咸池殿，那是姜充儀的寢殿。皇帝當夜確然去了咸池殿。第二日整個後宮都知道了，昏定時顧氏才斥責了姜充儀，晚上陛下就去看了她，其中含義不言而喻。有人不免幸災樂禍，覺得顧氏費了這麼多心血好不容易重得聖寵，竟這般沉不住氣，在姜充儀面前耍那個威風。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顧氏會再次被冷落的時候，卻又傳來訊息：陛下與顧氏一起去了梅園，為太后折梅花。正月里正是梅花開得熱烈的時候，粉白碧豔，一簇簇、一叢叢，看起來美得惑人，也讓這冬日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熱鬧。顧雲羨身著素色大氅，纖指落在面前的枝椏上，道：&ldo;這一枝陛下覺得如何？&rdo;皇帝一臉嚴肅地審視半晌，搖搖頭：&ldo;遒勁有餘，失之柔婉。不好，不好。&rdo;顧雲羨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打從他們進了梅園開始，他老人家就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淨使喚她去折梅花。可她選的每一枝他都能挑出各種各樣的毛病來，不是這裡不行，就是那裡不行，總之就是不配拿回長信殿供太后賞鑑。